“东西拿了么?”风昌南郊,湛黑夜林内,夜行衣的扶宁在她抵临的刹那,问。
扶襄颔首,扑入无边黑暗。
“襄!”扶宁追上她,“你方向错了。”
“我在那边山下的农家寄养了两匹快马。”
“何时放的?”
“初到云国时。”
扶宁摇首啧叹,扶襄还是扶襄,未雨绸缪,步步为营,她还以为……若那样,怎还会是扶门四使之首?
大年三十,农家一家老小在厅堂内其乐融融,两人径直拔门入户,在马槽上放了银两,牵马投入了深沉夜色。
纵马并驰时,扶宁问道:“我们还是按老路线么?”
“向东,穿过桐城,到达越、云jiāo界千巉岭!”
浓夜方始,两人两骑,默然驰骑,马蹄声击在扶襄一早规划的退路上,响亮的令人心悸。
桐城虽称“城”,也只是一个大了些的镇子,并没有几户常住人家,整府城郭是一处商贾jiāo流互贸的集市,昼夜城门不歇,攘若白日。年节前夕,各国商贾犹是要趁这等时节赚个盆满钵盈,人来人往中,不难通过。
到达桐城前,两人换上了马鞍下的男衫,是商人惯有的对襟长袍,扁平小帽,将换下来的衣裳、食物及盘缠撑成偌大包裹充作货物,牵马前行,jiāo了城门的岗卫十两银子,果然轻易过了关。
东方露白时,千巉岭遥摇在望。
一夜纵驰,坐骑累了,马上人也略觉疲意,速度放缓了下来。
扶宁向眺眺远方,再觎了眼后方,咕哝道:“我总觉左丘无俦不会如此轻易放你走。”
扶襄没有搭话。
“师父常说,以阿襄之智,当世匹敌的也不过两三人,这两三人里,第一个便是左丘无俦,他……”
“他来了。”
疾行中,马儿忽然嘶鸣,一双前蹄高扬,若非马上人骑术jīng湛,怕早已滚落尘埃。
“没有想到,我的瞳儿将马骑得这般好。”
寒嗓入耳,扶襄心弦苦颤。
四面人马似乎是由平地钻出,倏忽间包抄上来,最中央黑甲黑马者,正是左丘无俦。她这是第二回见他的戎装作扮,且是近眼相看,较平日贵气王侯的华丽装束,少了慵懒闲谑,添了凌厉杀气,素日披散的发束归拢在泛着幽微光泽的黑金头盔内,一只如活物般的金色悍隼缀在迎风招展的玄色披风上,而他的眸,亦如那悍隼一般,闪着狩猎烈芒,噬锁住了她。
她在马上微微揖首,“恭祝左丘家主新年安好。”
“新年若安好,本王的瞳儿不在府中锦衣玉食,何故到这荒山野岭?”
“左丘家主不也在此?”
“本王在此,是因为你在此。”
“我若不在此,此刻便在您的大牢里了。”
左丘无俦眼底紫澜骤起,“扶门梅使,本王似乎低估了你。”
垂绿的武功高过左驶,xing子亦机敬聪透,乃自己悉心栽培的心腹中的佼佼者,却未能拦她分毫。
甩手将一物掷地,他道:“打开这匣的初刹,本王尚以为冤枉了你。里面的东西你伪造得极是成功,不但笔迹毫无二致,连那印鉴亦几可乱真。不得不说,你给了本王一份很大的惊喜。”
她默然晌久,问:“左丘家主既早知扶襄来历,为何未及早拿下扶襄问罪?”
“本王想看看你要玩些什么,不可以么?”他眉挑讥冷,唇谑薄凉。“原来委身本王,曲意承欢,要得只是一张形同废纸的矿图?本王尚以为,你的身子应当更有价值才对。”
她早早便知两人有一日会站上敌对位置,却不曾料到恁早便须面对这个男人的言刀语锋,刀刀剔骨,锋锋割腑。
“若非阁下权势熏天,扶襄又何须入府承欢?”她淡道。“阁下从来不在扶襄的算计中,委身于敌也从来不是扶襄的谋事手段。”
委身于“敌”?他笑意愈盛,眸色愈冰。“倒是本王以权压人了么?”
她沉静迎视,“左丘家主想要一个他国质女的侍土,无非是信手拈来。扶襄纵算不想从,又能如何呢?况且……”
她顿了顿,淡淡笑开,“于扶襄来讲,能够堂而皇之地走进左丘府,的确是天赐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