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顺泪流不止。
她蓦地俯身,两眸直盯:“良叔如此,王公公呢?您当年为二姐所用,在二姐离开后仍然得以稳坐宫监首位,你的忠心是对谁?对我死去的爹爹?离开的二姐?还是皇上?”
在听说这位皇帝身边的第一心腹是二姐埋在宫内的人脉时,她满腹惊诧,赞服莫名,但如若这样一人不能在关键时候有所助用,要他何用?
“四小姐……”王顺抬袖抹去一把泪水,“薄相对我们兄弟均有大恩,我们从未忘怀,奴才昔日一个杂役房的小太监,若不是偶然结识了薄相得了点拨,得以去往太子爷身边当差,奴才熬到今日,顶多是名杂役房管事罢了。当年,皇上登基,奴才也顺应升任内侍监,上一任内侍监刘公公降为副手,他掌管内侍省几十年,树大根深,奴才处处受制,几度受到陷害,两次差点丢了小命,是皇后救下奴才,并指点奴才一步步坐稳那个位子。薄相出事,奴才不是不想救,是那时的奴才远没有如今这般被皇上信任,奴才晓得的时候,已经晚了。皇上下旨发落薄相,奴才去给皇后送信。皇后说到了那等地步,与其所有人一起死,不如让能够活下来的人活着,这一生薄家若再没有复起的机会,奴才就当一个忠心侍主的内侍监,平稳过完这一辈子。后来皇后回宫,奴才前去拜见,皇后又告诉奴才今时不同往日,奴才切莫在人前bào露立场。直到皇后再度离开皇宫,几日后出现在奴才在宫外的府邸里,命奴才好生伺候四小姐,保护二皇子,奴才这才如同找到了自己的归属一般。”
她静静听着,面上空白得不见任何表qíng,道:“你念爹爹和二姐的大恩,皇上却是你侍奉了二十几年的主子。这笔账你怎么算?”
“奴才侍奉主子,无论皇上到了怎样境地,都会尽心尽力地侍奉,绝无二话。”
“无论怎样境地么?”她轻声问。
王顺重重颔首:“奴才对天发誓!”
“那么,今后便有许多事拜托王公公成全了。”她起身,向外走去。
“四小姐,外面下着雨……”
她听若罔闻,提足迈进雨中。
外面守着的高猛、程志惊见,撑伞跑来。
“拿开。”她道。
“四小姐……”
“我说拿开——”她挥臂,重重打在伞杆上,回首时,双眸血红,面孔青白,“你们没有听到么?我说拿开,拿开——”
守在前方廊口的绿蘅闻声跑来,一把将她抱住:“四小姐,您索xing哭一场……”
她目度忽尔又深若暗夜,唇内嘶嘶有声:“你们既然称我为四小姐,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自作主张?你们想要什么想要我怎么做为何不直接对我说?我死去一个爹爹不够,为什么还要失去第二个爹爹?”
“四小姐……”绿蘅且惧且悲,泪水涟涟。
“绿蘅你哭什么?”她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丫头,“你生得这么俊俏,哭肿了脸不嫌可惜么?”
“哇——”绿蘅再也不能自已。
她摸了摸自己颊边落上染来的水渍:“同样是水,雨是冷的,泪是热的,却没有一样是我自己的,不奇怪么?”
“四小姐……您不哭,奴婢替您哭……哇……”
“随你罢,反正老天也在哭。你听过一句诗么?浸yín天似漏,沮洳地成疮……”
趁这时,高猛悄悄把伞挡在主子头顶。
她容色丕地生变:“我说把伞拿开,你没有听到么?你们这般不听不从,我说过的话又算什么?我的存在算什么?拿开,拿开,拿开——”
猝地,她脚下无力,猝然跌坐在湿水淋淋的石板路上。
绿蘅慌忙屈身:“四小姐起来,您起来啊……”
她眉目淡然:“把良叔叫来扶我。”
高猛男儿泪落:“四小姐,您不要这样,您不能糊涂……”
“把良叔叫来扶我,告诉他,他不来,我便不走。”她执意道。
高猛、程志、绿蘅,连同跟上来的王顺,群手急yù来搀。
“良叔在前院等你过去。”有人道。
她仰面,看着分开众人挡在自己头顶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