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嬷嬷。”殿门吱呀,一道幼小的身影迈进殿来,正是身着帝王常服的光武帝,“不要再劝姨娘了。”
“咦?”绯冉吓了一跳,边跪下迎驾,边乜向门外,“皇上来了,外面的人怎么也不通传?”
胥浏小脑瓜得意一扬:“是朕想吓姨娘一跳,不准他们说话。”
薄光抿哂:“皇上发话,他们当然不敢违背。”
胥浏呲出两排小牙:“就是!”言间撇回小脑瓜向身后吩咐,“你们把门关起来,朕和太后说话,不得打扰。”
门外人齐声相应,推开的扃门当即阖得严丝合fèng。
她秀眉淡挑。
胥浏奋力迈着两条小腿到了近前,先将绯冉拉起身来:“冉嬷嬷没有忘记朕的话,朕高兴,可朕知道姨娘最想陪朕。”
绯冉恭身:“皇上说得极是,太后是最想陪在皇上身边的人。”
“姨娘想陪,不能陪,你劝姨娘,姨娘难过,浏也难过。”
薄光淡启朱唇:“皇帝?”
“……是朕,朕也难过。”胥浏伏在案前,乌黑大眸专注凝视姨娘美丽的面颜,讨好地笑,“对不对,姨娘?”
她忍住不去抚摸这张被秋日渐凉的风chuī得红通通的小脸,问:“你在外面听了很久么?”
胥浏大力点头:“朕趴在窗前,是想突然从窗口爬进来吓姨娘,正听到姨娘和冉嬷嬷在说朕,就停下来听个明白。”
好清晰的表达。她微哂,仍未抗拒得了诱惑,伸指抚开甥儿额头的一根碎发,道:“皇帝很耐得住xing子,换做一般人,在听到本宫拒绝同膳后兴许便掉头而去,从兹姨娘和皇帝间说不得就生了误会和隔阂出来。”
“嘿嘿……”被表扬了,好高兴。所以,他才不告诉姨娘自己方才不是没想过甩头狂奔去寻个僻静地方独自寂寞疗伤,可那会儿偏偏被窗前的含笑花枝缠裹到了袍衫,一时脱不了身,召唤侍卫过去帮忙又嫌丢脸,这才不得不继续听了下去,进而听到了姨娘的苦心。
这小东西,方才窗前无故多了道影儿,瞒得过谁?她忍笑,道:“记住,你须时时有这份定力,纵使yù先发制人抢夺先机,也须在确定好自己的后路之后。所谓谋定而后动,凡事且忌cao之过急,作为皇帝,你的每个决策,皆牵扯到天下万民,更须三思而行,不可轻率鲁莽。”
“是,儿子记住了。”好多话不懂呀,没关系,回头背给白胡子的商师傅听,请他从头细细讲解。
儿子?薄光一愣,看他嘻皮笑脸,却奈他无何。
胥浏旋着两只酒窝,乖声道:“姨娘,儿子明日想吃荷叶蒸鱼。”
她心际一柔:“好,姨娘明日在德馨宫等你。”
“儿子这就去陪母后用膳,儿子告退。”
光武帝迈着小小方步,气势高昂地退场。
薄光站在窗前,目送着甥儿渐行渐远的稚小身影,容色上半是骄傲,半是疼惜。
“太后,皇上不愧是流着薄家血液的人,小小年纪便有这等悟xing,实在难得。”绯冉欣然道。
她抬手阖了窗牖,姗姗走回案后,浅声道:“司晗伤重至斯,我近来却很少前去看望,你认为原因何在?”
“……微臣愚钝。”
“江浅说对了一半。这个江山,这个宝座,或许及不及他的一根头发,但浏儿……我不想将他们放在天平上衡量,倘若一定要量,我只怕对不起他。”她幽幽道。
绯冉蓦然了悟,喃喃低语:“对于一位男子来说,母亲偷qíng甚至比妻子的不忠更使他们无法忍受。微臣曾听王运讲史,秦王赢政将其母赵姬的qíng事视为生平至rǔ。您刻意疏远司大人,是不想那些小人有机可趁,让皇上蒙受任何不堪的流言袭扰罢?”
她抚额,涩声道:“他为我付出了所有,我却如此报他,很薄qíng不是?也许果真如某些人言,薄家人天生薄幸。”
“怎么可能?”绯冉决计不认,“您是至qíng至xing。您那时不还曾经为了司大人差点舍下二皇子?您所做的,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在其位行其事,最是恰当不过。”
“正是因为恰当,彰显理智。因为理智,更显绝qíng。听到江浅提议的那刻,我居然动心了一下,我……终究是选择了负他。”她双手捧额,自惩般狠咬下唇,“你替我去看看他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