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以为,你到了尚宁城,待怒意平息,一定会来找我。”他沉默半晌,道。
她莞尔,叹道:“年少的我,纵然可以把你的见死不救认为皇命难为,你也有你的无奈与力不从心。在你收下我的处子之身仍然不加迟疑地取了家父的xing命后,你认为我该如何看待你?那时,虽然是我自不量力,自取其rǔ,你仍然是那个将我所有尊严的撕碎而后践踏在地的罪魁祸首。我所有的祈求,在营救家父时已然耗用完毕,无论我在尚宁城活成如何潦倒模样,也决计求不到你面前。你太过喜欢着我对你的喜欢,从不曾费心了解薄光其人,但凡有半点了解,也该明白这一点。”
他忽亦发噱,声音内满满自嘲:“是呢,那个时候,怎会以为你会为了处子之身回到本王身边?”
如此无力的语声前所未有,她听得微讶。
“那个孩子……当真是你惟一的孩子么?”
她秀眉倏紧,不予置辞。
他扶案低眉:“在与你燕好的那时,我曾希望你因此有孕,如此本王便可有理由把你接回身边。”
她略加思索,道:“即便有那样的可能,你把我接回身边,试想昔日的正妃不二人选,以罪臣之女重入王府,为婢,还是为妾?一个平妻尚须经受你府中下人的另眼相看暗中苛待,倘若在那样不堪的qíng形下回来,便是生不如死了罢?然后,那个孩儿还须终生矮人一等,活在你嫡生子女的yīn影下。”
他居然颔首:“在今日之前,本王会认为,对你囚禁的生涯来说,本王的王府是天堂。”
今日之前?她虽稍觉诧异,仍选择聆听。
“本王是如此喜欢那个喜欢着我的笑儿,那个镇日只围着我打转的小九,喜欢她的嫣然一笑,她闪闪发光的眸。本王从来没有想过,当有一日那个笑容不属于本王时,该如何是好。当她的眼睛不再注视着本王时,该如何博回。而今日,本王晓得,在你父亲自缢的那刻,我们之间便再无机缘。那个孩儿兴许是晓得这一点,方不想降生在仇恨内,选择了放弃这样的双亲。”
她怔了怔,怔忡难语。
“笑儿……”他探臂,指节抚过她的鬓。
她秀眉一颦。
“纵然是这般轻微的接触,也不能忍受了么?”他问。
她忽然想看他此刻的表qíng,无奈灯光摇曳,昏暗难明。
“你爱过皇兄么?”他突问。
她摇首:“‘喜欢’或许有之。毕竟,他一度对我真的很好。”
连皇兄也比自己对她要来得好么?在这场qíng爱的角逐战争里,自己竟是付出最少得到最多的那个呢。
“你是何时爱上司晗的?”他再问。
“在知道他一直爱着我的那刻。”
“……是么?”他失笑,“是呢,对你他的亲赖向来超过薄天,那份感qíng内早已含着一份爱意,是司晗一直用兄妹之qíng明划分际,方一直被忽略。当他越界,你便无从招架。”
这个人……?她心生困惑,审慎凝觑。
而他面上依然没有任何表qíng,径自道:“在司晗面前,你依旧是笑儿。我和皇兄杀死的笑儿,惟有司晗可予复活。本王先前虽从未了解过你,却早已感觉得出。”
这个人……到底怎么了?她在在是满腹疑云。
“笑儿……”他摇首低喟,“这一生,你我就算两不相欠了罢?”
她抿唇:“你……”
“我为了皇兄的江山,害你失去父亲,失去孩儿,失去为人母的资格。本王以声誉、王位还有皇兄的江山作为赔偿,可够么?”
“你……”确定自己是明亲王?
方才,她以那段往事脱口而出,仅仅是为自保。在对方yù望正炽的当下,眼前闪过那堆与自己切身相关的血ròu,但凡尚未化身禽shòu,当能偃旗息鼓。但,他这般宛如大彻大悟的行止,却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我还有一个不qíng之请。”他道。
她屏息相待。
“皇兄与母后,让他们寿终正寝罢。”
“……你晓得你自己在说什么么?”她终于问出声来。
他抚额一笑:“活到今日,当下居然是最明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