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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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宁行宫。
“阿彩,玉清殿的窗纱你替我去换了罢,我带百福楼的包子给你。”
“好。”
“阿彩,你帮我把荷心苑的帷帐换了,我让尚药局的同乡送你几粒避暑丸。”
“好。”
聊胜于无的小恩小惠,便能使唤得阿彩宫女欣然前往,这使得她人气颇盛,行走到哪里都能迎来一片笑脸。更奇异得是,若是对方空手而来,这人微言轻的小宫女都有恰如其分的理由推却。阿彩的处世格言:阿彩好使唤,不能白使唤。
今儿个她去了尚工局司织司。
圣驾的再度暌违,令行宫上下失去紧锣密鼓的热qíng,各处皆疏懒懈惫起来,但该做的事仍须做,夏时已到,各房各殿所需的夏帷犹有不足,司织司十数素绢待染。
“阿彩,今天是探亲的日子,我八年没见的哥哥来了。你帮我顶着,回头我匀出一匹绢送你。”司织司的掌织芸绣与她咬了一通耳朵后,离心似箭地到顺和门前会家人去了。
阿彩挽了袖子在染缸前劳作,小嘴不自觉噘起,念念有词:“你八年没见哥哥,他还记得看你,我也有许多年没见哥哥,连一片纸也没有见到。同样是哥哥,品质却差这么多,命苦啊命苦……”
“阿彩,你在说什么?”对面晾衣处,一匹垂晒在阳光下的红绫被推开,小宫女阿巧探出脸来。
她笑眸眯眯,酒窝儿倏隐倏现,道:“我说阳光很好,吃得很饱,何以为伴,惟有阿巧。”
“真的?”怎感觉发音差许多?
“阿巧今年几岁?”
“十二。”
“恭喜阿巧。”
“嗯?”
“阿宁还有十二年便可以出宫嫁人了。”
“喔。”阿巧一呆。
噗。一位躺在房顶yīn凉处的旁听者没能忍住笑意。
阿彩手搭凉篷,仰头喝:“何方妖孽,可敢现出原形?”
“我来也!”来者热烈响应,一跃而下。
珠玉紫金冠,雪锦蟒纹袍。
她认得这个人。
尚宁行宫里的妙龄宫女们谈论此人甚至多过谈论当今圣上。因为,他不似圣上远在天边寄托于梦幻,他乃新袭父爵不久的宁王胥睦,尚宁城顶头那片天。
宫女们都说,这位宁王爷有“四好”,相貌好,脾气好,学问好,还有一个,自然是出身好。这位“四好”的宁王爷,是尚宁行宫的常客。
阿彩晓得这不合规矩。
哪怕这只是一座行宫,哪怕这座行宫被皇帝遗忘到爪哇国,这还是一座宫城,宫城里的女人永远只属于一个男人,不管这个男人要或不要。而在这个男人缺席时,另一个男人的常来常往显然极为不宜。
这点利害,宁王不会不明白,宫中的各监各局的主事也必定晓得。然而,宁王喜欢特立独行,大家巴结犹嫌不及,又怎敢开罪这位尚宁城的第一人?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此处亦然。
她伏首叩礼:“奴婢见过王爷。”
“刚刚不还气势磅礴,这会儿立马变脸,好生没趣。”宁王意兴阑珊。
“是,奴婢没趣。”
“你这小宫女认得本王?”
她乌黑的圆眸内盛漾仰慕崇拜:“王爷是天神下凡,宫里人有哪一个不认识?”
受用。胥睦有感自己的形象顿时高大威猛,面前的小宫女也顺眼了许多,道:“起来说话。”
“奴婢谢王爷。”
“报上名来。”
“奴婢阿彩。”
“阿彩?”有够难听。“宫里改的还是本名?”
“禀王爷,奴婢只是打杂的宫女,改不了名的。”
皇朝宫制,宫女一旦擢升有了品级,按《宫志》拟好的辈份依据按宫女进宫的年份另易新名。但不入流的女史们,《宫志》从来不作理会。
“本王赐你个名字罢。”本着悲天悯人的品德,胥睦坐到就近圆凳上,一腿高翘,支起手肘托颐冥思苦想。
“阿花?太花哨。兰花?太雅致。石榴花?太繁琐……”
阿彩小嘴张张阖阖,有什么急于表达,又不敢贸然打断对方雅兴。
“枣花?太俗气。百合?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