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阮庭舟似有所动,阿茶眼睛转了转,忙又小声补了一句,“若是娘亲在这里,她一定也会支持我的……”
死xué被戳中,阮庭舟心头又怒又憋屈,可到底是捏了捏拳头,不说话了。
阿茶心中一喜,忙扭头对凌珣眨了眨眼。
凌珣心头泛起些许柔软,而后便肃了容,沉声道:“我确实并非原来的凌珣,但凌珣替我战死之后,我便决意余生只做凌珣了……”
青年神色淡淡地说着,眼前渐渐浮现了huáng土láng烟,尸山血海……
事qíng说来并不复杂,不过就是败军之际,他忠心的属下们以敌军尸体堆成的小山做掩护,将已经接连奋战五天五夜,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他,与一名身形与他相似的属下互换了铁甲衣裳,借此带他突出重围,为他谋得一线生机罢了。
那名属下,便是真正从和平村出来的那个凌珣。
他生的比大部分男子都要高上一些,那时还活着的亲兵中只有曾受过调教折磨,因此影响了骨骼生长,变得异常高大的凌珣与他有几分相似,因此凌珣毫不犹豫挥剑划烂了自己的脸,带着仅剩的几十名黑láng卫拼死为他杀出一条血路,自己最后万箭穿心而死,还叫恨他入骨的狄戎人当场千刀万剐生吃了血ròu。
而他……
他那时也只有一口气了,叶绍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尝遍百糙,耗尽心力,这才险险地将他从鬼门关里拖了回来。
醒来后,骁王已下葬,黑láng卫已覆亡,黑láng军也已分崩离析,他心灰意冷,不愿再回京,又从叶绍那里得知了凌珣的下场,便决意以凌珣之名活下去。
凌珣是他的亲兵,跟着他已有五年多了。军营生活枯燥,将士们唯一的乐趣便是打了胜仗之后坐在一起喝喝酒唠唠嗑,chuīchuī牛皮想想家人。
凌珣自然也不例外。
与旁人不同的是,他说起最多的不是自己的爹娘亲人,而是住在隔壁曾三番四次救了他xing命,给了他幼时生活中唯一一点温暖的一位崔姓大娘。
离家出走之后他受过很多很多苦,直到加入黑láng卫才得以解脱,这些苦难叫他变得坚韧不拔,也叫他更加记恩,他总说如果将来有机会解甲归田,定要回和平村去向崔大娘报恩。而这最终成为了他的遗愿——毅然赴死前,他只与叶绍说了一句话:“如果可以,替我多多照拂崔大娘。”
因两人jiāo换了衣裳,所以那张被凌珣fèng在衣服里随身携带的房契便成了他最好的身份证明。一切安排妥当后,他就孤身来到了和平村,叶绍也在“受伤失忆”两个月后,想起一切回了京城。
“所,所以……一开始你才会处处照顾我和姥姥……”听完这些,阿茶已是泪流满面,她喃喃地说着,不知为什么自己心中会那么难受。
“是,因为我是凌珣。往后……我也只会是凌珣。”青年目光幽深而坚定,“楚巽已经死了,死在了白云山,死在了狄戎人的乱箭之下。岳父,我不会让从前的身份影响到未来的生活,也不会叫阿茶因此吃委屈的。”
阮庭舟脸上的怒容已缓和了不少,他素来最是敬仰黑láng军的,只是龙藏于深渊依然是龙,虎卧于深山依然是虎,大周的战神,岂能真正像个闲人一般隐匿山林一世?不说深埋在他自己骨子里的那些热血,就说旁人,旁人能放过他吗?——他既然还活着,总会有身份bào露的一日。
何况……
“你为什么不愿回京?”阮庭舟摇头问道,他眼神幽深,仿佛能看透一切,“白云山之战大败并非你的过错,皇上已查明真相并昭告天下。你若活着回去,便是骁王。大周第一个异姓王,这是何等的荣耀,你竟半点都不动心,反而宁愿诈死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活着,为什么?再者,你的家族,你的朋友亲人全部都在京城,什么原因能让你连他们都不要了?王爷……你在逃避什么?”
凌珣面色不动,双手却猛地握紧了。许久,他才垂眸道:“您该知道,我为何十二岁便从军。”
阮庭舟一顿:“听过。”
楚巽之父原是定国公世子,只可惜英年早逝,楚巽刚满八岁便去了,他母亲因此悲痛伤身,没过两年也跟着去了,丢下了年幼的楚巽带着妹妹楚岚和弟弟楚昀在偌大的国公府里挣扎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