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沈宁不在书房随伺的这段时间里,沈则敬也觉得日子颇为不习惯,不知不觉间,书房教学已经成了他放松的方式之一,也成为了他每天公事外整理思绪的方式之一,没有沈宁在旁边询问打趣,他觉得少了很多启发,应对之道触动得也不多了。
教学相长,就是这个道理吧。
父女两人又就庄子一事说了几句闲话,就各自忙开了。沈则敬上任考功司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因而要考虑的事qíng就更多了些,要在立秋之前把考课细则制定出来才行,还要等吏部、尚书省审理通过呢,时间也不算充裕,这样想着,他很快就沉静下来,办起公务来。
等他从事务中回国神来,看一看沙漏,时间也不早了,才想起沈宁还在书房,心想这个女儿贴心,就打算让她回青竹居去,却发现沈宁没有看见他起身,还在专注地翻看一个本子,看样子倒不像她近日来看的史书,就轻步走了过去。
等沈则敬站在沈宁身侧了,她似乎才回过神来,脸色郝然呐呐叫了一声:“父亲……”,见沈则敬瞄着她的本子,随即恭敬地把本子递上。
沈则敬本以为这是自己的女儿在翻看某家的诗词呢,心想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却还是接过来翻开,准备指点指点女儿,话说诗词一道他虽不jīng,却也是会的。却没有想到,等他看清楚那本子上的内容,会大吃一惊,甚至,促使他做下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一个或许会影响沈家将来的决定……
第二十章如流处
沈则敬面色沉肃,内心更是骇làng,并不说话,待把本子都翻遍了,才问:“这些,是谁教你的?”他不认为沈宁这个长居后院的小女儿能想出这个做法,也知道沈俞氏还没有教她管家之法,即使是教,也不会是这样教,那么这女儿是怎么会做这样的事qíng的?这本子上所记录的事qíng,哪里只是一个小姑娘的简单记录,分明就是一个缩小的内廷啊,甚至连朝廷的影子都能看见。
“陈婉柔,兵部尚书嫡孙女,二皇子妃,与继母沈赵氏有怨,婢红袖为间,事发逐北疆……”
“龚心慈,御史大夫嫡孙女,一弓三石,xing格颇毅,婢采薇、采芙、采蔓、采蘋,采蔓父龚周,事龚如熙,母陶氏长于针线……”
“郑少宜,户部尚书幼女,与陈婉柔jiāo好……婢问雪、询花、逐云、趁风,询花貌极好……”
这本子上面记录的,是京兆官员各家的嫡女、嫡孙女的qíng况,连她们身边婢子的qíng况都十分详尽。父母兄嫂是做什么的,家里有什么亲戚是和别府有联系的,都记录得一清二楚,最主要的是,在这些简短的记录之中,标明了各府各父母的派系和意向,比如说到陈婉柔的继弟在二皇子府任职,分析出陈家是一早就亲近二皇子的;又比如说道龚心慈的母亲陶氏曾和河内道刺史卫良查的夫人有旧,推测出龚心慈将嫁入卫家……
这样的分析和推测让沈则敬感到心惊,就凭着女儿和几个丫鬟,只根据这两家嫡女的qíng况就能得出前朝势力的纵横联合,这些是闺阁女孩能做到的吗?他都不知道龚家和卫家的夫人有过旧qíng,遑论推测出龚卫两家联姻的事qíng了。
这本子的内容虽然还不是很多,却看得出是尽可能用心记录了的,其中几个甚至还注明“待缺后补”的字样,说明还会有人继续跟进补充完善的。这个……这个太……怎么说呢,太出乎沈则敬的意料之外了,他想起日前沈华善说成方圆的事来,觉得似乎脑中突突,原来这个小女儿早就在做这样的事qíng了,在他还没有下定决心的时候,在他还在惴惴不安的时候,这个女儿已经比他先行一步了。难道是父亲教的她?
“没有人教啊,是那日花朝节后女儿也认识了不少别家的姑娘,就想着做这样一个册子,将来送礼互访啊也不会出差错,况且丫鬟们平时也多有来往的,就让chūn诗、秋jú她们整理了来……”沈宁还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没有人教的,是了,这个小女儿一向有很多别众的点子,她估计也就是觉得这样方便了,然而沈则敬还是为这个女儿感到震惊,现在的闺阁女儿,处世行事都到了这一步了吗?还是说单单只是女儿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多智近妖了啊。
“你的青竹居除了这个,还做了什么?”沈则敬用艰涩的声音问道,指指那个本子,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儿实在是给了他很大惊喜,便接着这样问道,他想知道,这个女儿还会不会再有让他震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