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攻略_作者:容光(84)

2016-10-19 容光

  昭阳讪讪的,硬着脖子不吭声,假装没听见。这脸皮子上表露什么,又不是她能控制住的,怪只怪爹娘将她生得太实诚,心地善良不说谎。当然,这话她没敢往皇帝跟前说,怕皇帝嘲笑她。

  见她有些窘迫,皇帝又收回视线,声色平静地说:“不是不跟她算账,是时候未到。上回去包粽子的路上,朕同你说过,朕这一路走得不轻松,很多次都险些被人拉下太子之位,若是没有得到某些至关重要的助力,恐怕今日这大兴的江山就轮不到朕来坐了。”

  她也是有所耳闻的,当年祖父可不就是帮着四皇子夺储君之位,跟皇帝拼得个鱼死网破吗?要不也不会牵连陆家满门了。那四皇子就是当今的淮北王,宫里头的人私下议论时,都说他气度狭小,容不得人,还飞扬跋扈的,肚中空空只会卖弄嘴皮。

  她是不解皇帝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个,好端端的,不是在讨论陈二姑娘的事吗?

  却听皇帝说:“你知道陈明坤为何一代清官,却远离京城,在这小小的嘉兴做刺史吗?”

  她当然不可能知道,所以他接着说了下去:“因为当初先皇一心要废朕这太子,改立四弟为储君,陈明坤不顾一切拼死进谏,说四弟既无治国之才,又无容人之心,实难担此重任。那时候满朝文武都明白君心所向,哪怕心中有异议,却无一人挺身而出为朕说话,他们都怕死,也都一心求个好前程。唯有陈明坤抛却了前程,只为说一句良心话。他那么一闹,很多大臣都有所动容,纷纷附议。先皇一气之下就将他调离京城,来这江南当刺史,可那么多人都站在陈明坤的立场上,废太子之事终究还是未能下旨,毕竟朕那些年也并没有做错过什么,错只错在朕不如四弟那么讨人喜欢,太后也没当初的静安皇贵妃那么得先皇眷顾。”

  皇帝说,陈明坤于他有恩,他不可兴师动众问罪于陈二姑娘,否则陈明坤颜面dàng然无存,以他那xing子,不当着皇帝的面把女儿处置得铁面无私便会有愧于心。

  “处置了,他痛心。不处置,他愧为忠臣。他这辈子就只得一子二女,看那陈二姑娘的xing子也知自小到大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朕若是这个节骨眼上把事qíng挑明,他只会左右为难,最后仍得壮士断腕。朕不是不念旧qíng之人,再有几日也要离开嘉兴了,此事先搁置在那,临走时就当提个醒,让陈明坤自己处理家务事吧。”

  昭阳怔怔地望着他,天边有金光透过云层投了下来,漫山遍野都染上了一丝暖huáng色,包括皇帝的侧脸。

  她最终还是喃喃地说了出来:“都说自古帝王多薄qíng,可小的瞧着您不是那样的人。”

  皇帝笑了:“那你说说,朕是哪样的人?”

  她又说不上来了,只失神地看着他,半天才说了句:“您很有人qíng味。”

  他觉得好笑,这算是夸奖吗?敢qíng从前在她的想象中,他这个皇帝都该是铁面无私、不通qíng理的。这么想着,半山腰到了,一块斑驳的石碑静静地立在那里,四周荒糙丛生,寂静荒芜,那个在朝为官数十载的老人如今就躺在这样无人问津的地方,唯有鸟叫虫鸣为伴。

  皇帝忽然止住了脚步,停了下来。

  昭阳不解,抬头一瞧,蓦地瞧见了那块墓碑,心中一惊。难道,难道皇帝说的故人竟是……她倏地扭头去看身侧的人。

  皇帝平静地注视着那块石碑,眼里是滚烫的热泪,像是积蓄了很多年,却又由始至终没有落下来。他蹲下身子,一下一下地去扒着那坟包周围的野糙,昭阳也跟着蹲下来帮他的忙。

  没有人说话,没有互相打量。寂静的山林注视着这两个忙个不停的人。

  皇帝忽然很感谢这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此刻忽然安静下来,没有好奇,也没有质询。他侧头去看,只看见她专心致志拔糙的样子,鼻尖很挺翘,如同chūn日倔qiáng的青糙尖,努力地往外冒着。

  那颗有些伤感的心因为这样的一幕柔软很多,他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总是一个人走在这路上的,有她这么陪着真是叫人安心。

  这样想着,他又转头去望着太傅空无一字的墓碑,慢慢地站起身来。

  您看见了吗,学生来看您了。

  这满山的chūn色无限,翠微伴着鸟鸣,云雾与落霞jiāo替,全都是您最喜爱的景致。您说闹市喧哗,不可久留,已于浮华中挣扎一世,死后无论如何不愿继续沉浮在滚滚红尘中了。您走那年学生无力离京,没能亲自送您来这处安静所在,如今,终于能来见您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