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谣_作者:桐华(13)

2016-10-11 桐华 宫斗文 古言

  黑蓝天幕,月华如水,倾泻而下,落在无边无际、连绵起伏的大漠上,柔和地泛着银白的光。我穿着我最贵重的裙子,与láng兄漫步在沙漠中。

  蓝色的裙裾随着我的步伐飘飘dàngdàng,起起伏伏。用珍珠发箍束于脑后的万千青丝与纱巾同在风中飞扬。我脱去鞋子,赤脚踏在仍有余温的细沙上,温暖从足心一直传到心里。极目能直看到天的无穷尽头,一瞬间,我有一种感觉:这个天地仿佛都属于我,我可以自由翱翔在其间。我忍不住仰头看着月亮长啸起来,láng兄立即与我啸声应和,茫茫夜色中,无数只láng也长啸呼应。

  我想,我有点儿明白láng儿在今夜的特异了,月亮属于我们,沙漠属于我们,孤独、骄傲、悲伤、寂寞都在那一声声对月的长啸中。

  我和láng兄登上一个已经被风化得千疮百孔的土墩高处,他昂然立着,俯瞰着整个沙漠。他是这片土地的王者,他正在审阅着属于他的一切。我虽有满腹的感慨,却不愿打扰他此时的心qíng,遂静静地立在他的身后,仰头欣赏起月亮。

  láng兄低叫了一声,我忙举目向远处望去,但我目力不如他,耳力不如他,看不到、听不到他所说的异常,除了láng儿啸声传递着的信息,于我而言,那仍然是一片美丽安静的夜色。

  过了好大一阵儿,我渐渐能听出藏在夜色中的声响。

  越来越近,好似上千匹马在奔腾。

  láng兄嘲笑说,没有我判断的那么多。再过了一会儿,我渐渐能看得分明,果如他所言,夜色下大概十几个人的商旅队伍在前面疾驰,后面一两百人在追逐,看上去不是军队,应该是沙盗。

  半天huáng沙,马蹄隆隆,月色也暗淡了许多。láng兄对远处的人群显然很厌烦,因为他们破坏了这个属于láng的夜晚,但他不愿争斗,摇晃了下脑袋,趴了下来。láng群有láng群的生存规则,规则之一就是不到食物缺乏的极端,或者为了自保,láng会尽量避免攻击人,不是惧怕,只是一种避免麻烦的生存方式。

  我穿好鞋子,戴上面纱,坐了下来,看着远处结局早已注定的厮杀。据说,被沙盗盯上是不死不休,何况力量如此悬殊的争斗。前方的商旅队伍中已经有两个人被砍落下马,紧跟而至的马蹄践踏过他们的尸身,继续呼啸向前。

  突然一匹马的马腿被沙盗们飞旋而出的刀砍断,鲜血飞溅中,马儿摇晃着身体,向前俯冲着倒在地上。马背上的人被摔落在地,眼看就要被后面的马蹄践踏而死,前方的一个人猛然勒马一个回旋,把落马的人从地上拉起,继续向前疾冲,但马速已经明显慢了下来。被拎起的那个人挣扎着yù跳下马,而救他的人似乎对他很不耐烦,挥手就砍向他的后脖子,他立即晕厥,软软地趴在了马上。

  我的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氤氲血色,鼻端似乎能闻到丝丝腥甜。三年前的漫天马蹄声再次嘚嘚回响在耳边。我忍不住站起来,眼晴空茫地看着下方。

  ……

  於单和我骑着整个匈奴部族最好的马,逃了两日两夜,却仍旧没有逃到汉朝,仍旧没有避开追兵。於单的护卫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下我们。我有些害怕地想,我们也会很快掉下马,不知道那些马蹄子踏在身上痛不痛。伊稚斜,你真的要杀阿爹和我们吗?如果你杀了阿爹,我会恨你的。

  “玉谨,我要用刀刺马股一下,马会跑得很快。等我们甩开追兵一段,我就放你下马,你自己逃。你小时候不是在这片荒漠中做过láng吗?这次你重新再做láng,一定要避开身后的猎人。”

  “你呢?阿爹说要我们一起逃到中原。”

  “我有马呢!肯定跑得比你快,等我到了中原,我就来接你。”於单笑容依旧灿烂,我望着他的笑容,却忽地害怕起来,摇头再摇头。

  於单qiáng把我丢下马,我在沙漠中跑着追他,带着哭音高喊:“不要丢下我,我们一起逃。”

  於单回身哀求道:“玉谨,就听我一次话好不好?就听一次,我一定会来接你的,赶紧跑!”

  我呆呆地看了他一瞬,深吸口气,用力点了下头,转身疯跑起来,身后於单策马与我反方向而行。回头间,只见苍茫夜色下,两人隔得越来越远,他回身看向我,笑着挥了挥手,最终我们各自消失在大漠中。

  我只记得马儿跑得快,可忘了已经跑了两日两夜的马,马股上又不停地流血,再快又能坚持多久?还有那血腥气,引得不知道我已经单独跑掉的追兵势必只会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