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樱哥靠在青玉身上慢慢地走了回去。待入了随园,只见一群丫头婆子列队候在外头相迎,见她看过来,人人都低了头。绿翡几个当头站着,见状忙迎上来焦急地道:“可是适才被伤着了?”
青玉用所有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道:“是被吓着了。适才若非是被bī得无奈,哪里敢动手!”这却是针对以后可能发生的流言所准备的,即便是人人都知道许樱哥把人的头打破那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救世子妃,但也难保有人因此将她渲染成一个杀人啖血的泼妇悍妇。
绿翡几个忙遣散闲杂人等,分头去备药备水,许樱哥在榻上坐下来打起jīng神吩咐青玉:“把我那只紫檀镶银角箱子拿出来,把钥匙连同箱子一起抱上。稍后王妃那边要使人去探望五爷,我这边请托高嬷嬷带了你去,趁着人不注意,务必要将这只箱子jiāo给五爷。五爷若是不接,你便jiāo给常福街的二夫人。再替我带句话给五爷: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
青玉不由怔住,那箱子里装的是许樱哥手里现在所有的金银,这一旦全部拿出去,日后肯定周转不开。有心相劝,可看到许樱哥那模样又忍了没说,只默默地将东西收拾妥当了,道:“那婢子去请高嬷嬷过来?”
话音未落,就听芷夏道:“奶奶,高嬷嬷和袁嬷嬷过来瞧您啦。”
“快请。”许樱哥少不得打起jīng神应付了一回,又郑重请托高、袁二人带着青玉跑这一趟。待得安排妥当,绿翡熬的安神汤也送到了,许樱哥饮完不久便昏昏沉沉地陷入到梦中。
天将向晚,上京城高大的城墙被夕阳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huáng色,风尘仆仆的张仪正打马停在城下仰头看了片刻,心qíng万分复杂地对着旁边一辆马车轻声道:“二哥,我们到家了。”
第203章蝈蝈
许樱哥昏昏沉沉间不知身在何方,悠悠然中只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满天的火将半边天空染得通亮,地上的鲜血早被高温炙烤gān了,guī裂片片,亲人们早已成灰成烬。幼小的她被还叫萧绪的少年许扶背在背上野shòu一样的奔逃,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往前跑,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下来,是否能逃脱这场突如其来的灭门大祸,他们只记得父母的叮嘱,活着,一定要活着。
她紧紧抓着少年萧绪瘦削的肩膀,听到他的喘息声渐渐沉重如破风箱,胸前的衣裳也被他背上的汗水浸透。她被颠得头昏眼花,胃似是被翻了个儿,里头残存的食物夹杂着酸水一股脑儿地往上冒。她不敢吐,她怕一点味道一点痕迹就会给二人带来杀身之祸,于是就紧紧咬着牙,可到底是人小,终于忍不住喷了萧绪一背。
萧绪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于是她很害怕。她很害怕他会扔下她,把她扔在这半是光明半是黑暗的未知世界里,让她自生自灭。
在她幼年的记忆里,萧绪是个爱美爱洁净并且孤芳自赏自傲的少年,他与家里其他总爱逗她玩的兄姐不同,他每次总是仰着头从矮胖腿短的她面前倨傲如大鹅一样地经过,然后回头淡淡问她一句:“小妹你看哥哥我今天怎么样?”
她若是回答得不好,胖脸上便会挨他狠狠一拧。于是她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投其所好,十次里却总是有七八次让他不满意的,被拧脸掐脸总是家常便饭。不是很疼,只是骨子里身为成年人的她受不了这种欺负戏弄,因此总是会告点冤枉状,再躲在母亲身后得意洋洋地看萧绪挨骂。萧绪却总是不改初衷,第二次下手更狠更赖皮,二人你来我往乐此不疲。
但在家变发生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少年萧绪已经厌倦了这种无聊的游戏,开始变得忧郁沉默甚至于yīn沉,她就是故意挑衅也不能得到他更多关注,甚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她几乎不能与萧绪照面,便是家族中的大聚会里也不过是远远看到他一眼。她对这个世界有太多需要学习和认识的新事物,渐渐的,他对于她便成了陌生人。
可是这个一直和她似乎都有些不对盘的兄长此刻却成了她活命的唯一希望。许樱哥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有多不安,萧绪那一眼看过来,她便很自觉地准备脱去外衣好替他擦去背上的脏污,同时很乖巧地低声道:“我实在没忍住,我用衣服把它兜着,不会乱扔让人发现的。”
“纹纹不怕,先忍忍我们再收拾。”萧绪却只是温和地把她放下来,用已经变得宽大的手掌温柔地替她擦去唇角的脏物,再粗粗收拾了一番便继续背着她快步疾行。她开始还努力睁大眼睛,竖起耳朵,想当他的第二双眼睛和第二对耳朵,可是到后面,她怎么也敌不过疲劳和年幼的碾压,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躺在了清晨的溪边,少年萧绪正蹲在溪边笨拙地替她和他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