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婿_作者:意千重(610)

2016-10-11 意千重

这一日,照旧的酷热,此时太阳已经西沉,远处高起的火光混合着黑龙一样的滚滚浓烟直上云霄,越发显得天边的火烧云血一样的红。余晖落在窗边,映衬得许樱哥那张明显瘦了白了许多的脸越发瘦削,那个标志xing的小ròu翘下巴也失了往日的柔润,剩下的只有倔qiáng。
厮杀了一天一夜的张仪正拖着疲惫的步子走进随园,在将试图拦住他的青玉凶狠地拨开再进入房门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静静坐在窗边的许樱哥和她微微仰着的脸,以及那个又尖又瘦的下巴。
张仪正皱起眉头,用力咳嗽了一声。
许樱哥惊醒过来,先是转过头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站起身,飞快朝他奔过来,用力地,狠狠地撞进他的怀里,将手抱住他的脖子,眼泪瞬间便打湿了他脏污的衣领,丝毫不嫌弃不惧怕他身上铠甲的冷硬和血腥。
张仪正垂着两只手静立片刻后用力把她抱了起来,也不劝,也不问,就那样大踏步地走到坐榻边坐下来,任由许樱哥像个树袋熊一样地挂在他身上轻轻抽泣。
许扶的事qíng他已知晓,负责围剿的人是康王府的另一位典军,姓袁名黑,此人为康王的心腹,便是康王不给儿子知道的事qíng,这袁黑只怕也知道不少。拼死一搏的许扶是立了功的,也有很多人亲眼看到许扶静悄悄地死在了墙根下,当时还是全尸,可后来收拾战场时便只剩下了一具面目全非,肢体不全的尸体,就连衣裳都被人烧gān净了。乱党有逃走的,所以可看作是报复,对死人,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报复和羞rǔ更残忍?
即便大家都相信许扶已经回不来了,并且也把那具尸体当成了他jīng心收敛准备安葬,却没有一个许家人愿意把这话直接说出来,当着许樱哥的面更是永远都只当许扶失踪了,这般惨状将永远不会对她提及。而且失踪的许扶所做下的那些事,甚至于拼死一搏杀了的那个人都将和他一样永远失踪,永远不能出现在人前,甚至于提都不能被提起。
张仪正皱着眉头想,自己虽背负太多,却有一个全新的身份可以有机会重活一次,只要说服了自己,过了那道最难的关隘便可以过得比较称心如意。可是许扶,或者说是萧七公子萧绪却永远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即便是想要活得轻松自在些,别人和过往也不会给他机会,那又是个想不开的,便只能任由命运将他拽着使劲往深渊里扯。
什么是幸运?什么是不幸?什么又是命运?命运是在你的前方突如其来地给你挖个坑,你明知那里是个坑,里面荆棘无数,你却避不开,只有睁着眼往下跳。有人能从里面爬出来,有人爬不出来。爬出来的都是幸运儿,同时也是最先做了准备的人,爬不出来的是悲剧,其中却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造成的。在得知许扶死讯的那一刻,他突然间不再讨厌或者说是憎恨这个将他的人生残忍地割裂的男人了。gān脆利落地死去的崔成比活到现在的许扶要幸运。
张仪正想着这些,无意识地像哄孩子一样的拍着许樱哥的背,最痛的莫过于是不能把心中的痛说出来,事到如今,许樱哥也还是不能把她心中的痛说出来,哪怕她面前对着的是她的丈夫,是他这个其实知晓她所有yīn暗过往的人。他不能告诉她他都知道,不到那最后一刻,他便要永远都记得不触及那个秘密,要记得他什么都不知道才好。于是张仪正便将许樱哥抱得更紧了些。
许樱哥的眼泪去得很快,但她不想从张仪正怀里下来,即便是隔着那层冰冷血腥的铠甲,她仍然觉得很温暖,仍然觉得自己很需要这酷暑的天气里的这一抹温暖。她静静地伏在张仪正的怀里,一个字都不想说,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但她还是打起jīng神道:“看到你平安归来,我很高兴。你饿么?想吃什么?累么?有没有空洗洗睡一睡?”
张仪正相信她的话。许扶的死令她伤心,但他平安的确也令她高兴。这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qíng,只不过都凑齐在了一处,难为她还能分割开来,区别对待。所以除了许扶之外,她心中的确还有他。张仪正垂眸看着许樱哥眼眶下的青影和尖尖的下颌,心里比任何一次都更柔软,他想说两句柔软的话宽慰她,说出来的却是:“累极了,却睡不下,就想找人说说话。我闲下来的时候在想,你此时在家做些什么?有没有想我?究竟有多想,有多牵挂?”
许樱哥很累很伤心,自然不想和他说自己在家都做了些什么,却不能不说。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痛苦让才从外面厮杀回来,心里牵挂着她,给她宽慰的男人觉得自己受了冷落,于是她轻声道:“我一直在想着怎样帮家里做点有用的事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