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阙系列:帝王业_作者:寐语者(206)

2016-10-13 寐语者

  不只年华易变,还有很多都变了,丢了,再要不回来了。

  历经了诸般流离之后,依然还在身边的,犹为可贵可重。

  小皇子薨于寅时初刻。

  哀钟鸣,六宫举丧。

  卯时三刻,胡氏一门及相关涉嫌某逆者七十三人,全部拘拿入狱,老少无一漏网。

  乱世之中,qiáng者生,弱者亡,即便煌煌如王谢之家,也随时可能覆亡。

  这便是,与权力颠峰一步之遥的差别。

  多少人觊觎这九五之尊,又有多少人是身不由己,若非登上至高处,便只得任人鱼ròu。

  我手书的密函已经飞马送往萧綦手中,如今胡氏既诛,皇嗣已绝,子澹逊位终成定局。

  而禅位,也是子澹最后的生机。

  九锡颁赐,已是禅位之先兆,只待萧綦班师回朝,便可行禅让之典。

  我命宋怀恩着手准备禅代之议,同时让硕果仅存的宗室耋宿,纷纷上表陈qíng,自请归邑终老。

  一切都按照我们的意愿,一步步推行下去,可谓万事俱备,只等萧綦回朝。

  然而,他分明已接到我的密函,却迟迟不肯班师。

  豫章王大军攻克南突厥王城之后,并不回师,仅休整五日,即由萧綦亲率,一路进bī,横越了南北突厥之间,那片人迹罕至的苍茫雪岭。中原大军的铁蹄,第一次踏上漠北的寒土。

  那里是突厥人发源的地方,在那极北苦寒之地,连突厥人都不愿意久居,是以世代南袭,不惜发动无数次的战争,也要在温暖的南方占据一方丰沃之地。

  除了北突厥人,再没有异族到达过那片土地。

  如果侵占了那片大地,便意味着,突厥人失去了最后的家园,意味着投降和灭亡。

  这个纵横北方数百年的qiáng悍民族,历代与中原对抗,即使一次次遭遇抗击,几度败退大漠,始终能以qiáng韧的生命力,卷土重来,一次次崛起在北方,成为中原永久的威胁。

  这个民族,犹如糙原上的野糙,似乎永不会灭绝。

  然而,这一次,史册似乎将在萧綦的手上彻底改写。

  冬天即将来临,极北大地将要面临长达五个月之久的冰雪封冻。

  突厥视短,所利在战,初锋勇锐,难以久持。

  谢小禾率五万步骑进踞大阏山,已断绝了突厥人粮路。

  若旷日持久,将敌军围困在死城之中,粮糙难以为继,其锐气必竭,士气摧沮,即使不费一兵一卒,也能将突厥人活活困死。

  自古至今,多少名将霸主,都曾挥师北伐,yù图踏平胡虏,一统南北。

  以萧綦的赫赫武勋,已达前无古人之地。

  然而万仞高山只差一步登顶,他毕生渴切的不世功业,终于近在眼前——此时此刻,已没有任何力量能够令他放手。

  忠jian

  夜阑更深,万籁俱静。

  我屏退了侍女,独自哄着两个孩子入睡。潇潇自顾玩着自己的手指,澈儿已经睡着。睡梦里,小小人儿却还微蹙着眉头,看似一副严肃的样子,依稀有萧綦的影子。想要亲吻他的小脸,却又怕将他惊醒。我伏在摇篮前,凝望这一双儿女,越看越是甜蜜,越看越是怅惘。不觉流年暗换,自我嫁与萧綦,已经十年了……十年,人生又复几个十年。

  从十五豆蔻到二五芳华,以懵懂少女嫁入将门,随了他一路走来,为人妻,为人母,道不尽的起落悲欢,尽在这十年里。待要忆起,却又转眼即逝。

  回头想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一生都托付给了这个男人,我竟记不起来。

  是在塞外断崖,生死一线间的惊魂倾心,还是离乱无援中的患难相与?命中注定与他相遇,竟从未没有抗拒的机会。而我真的抗拒过么?在他横剑跃马的一刻,在纵身跃下高台的一刻,我可曾有过犹豫抗拒?

  早在犒军之日,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是否我已不知不觉将那个身影刻入心中?

  及至宁朔重逢,那个顶天立地的身影,比熊熊烽火更灼烫我双眼。

  “你是我的王妃,是与我共赴此生的女人,我不许你懦弱”——放眼世间男子,恐怕唯有他,能用这样的方式,去爱一个女人。这句话,竟成了我一生的咒,从此将我牵系在他身边,共进退,同甘苦,再没有怯懦退后的余地。

  眼前烛泪低垂,点点都是离人泪,催人断肠。

  “大人留步,王妃已经歇息了!”外面步履人声纷杂,惊乱我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