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阙系列:帝王业_作者:寐语者(94)

2016-10-13 寐语者

  姑姑已经狂躁不宁,开始大声喝骂,似乎连我也不认得。

  我将一枚药丸递给那小宫女,她膝行上前,毫不犹豫的吞下。

  一名宫女匆匆奔进来,“启禀王妃,豫章王与左相已到殿前。”

  “叫他们在外头候着!”姑姑满口胡言,怎能出去见人,我再无暇犹豫,将那丹药喂入姑姑口中。

  她挣扎几下,果真渐渐平静下来,神qíng委顿,恹恹昏睡过去。

  我望着她憔悴睡颜,心底一片空dòng的痛。

  正yù起身,忽见她枕下露出丝帕的一角,再看她额上,隐约有细密冷汗。我叹口气,抽出丝帕来替她拭汗,触手却觉有些异样。这丝帕皱且泛huáng,十分陈旧,隐有淡淡墨痕。展开一看,只见八个淡墨小字——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我心中一跳,凝眸细看那字迹,风骨峻挺,灵秀飞扬,放眼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写出。

  只有他,以书法冠绝当世,辈声朝野,上至权贵下达士子,皆风靡临摹他自创的这一手“温体”。

  那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温宗慎,以谋逆获罪,被姑姑亲自赐下毒酒,在狱中饮鸩而死的右相大人。

  步出外殿,一眼看见父亲和萧綦,心下顿时一软,再没有半分力气支撑。

  “阿妩!”两人同时开口,萧綦赶在父亲前面,箭步上前握住我肩头,急问道:“可有受伤?”

  父亲僵然止步,伸出的手缓缓垂下。

  我看在眼里,心头一酸,再也顾不得别的,抽身奔到父亲面前。父亲叹了口气,将我揽入怀中……这个怀抱如此温暖熟悉,仿佛与生俱来的记忆。

  “平安就好。”父亲轻轻拍抚我后背,我咬唇忍回眼泪,却感觉父亲的肩头明显枯瘦了,再不若幼年时宽阔。

  “再这般撒娇,让你夫君看笑话了。”父亲微笑,将我轻轻推开。

  萧綦也笑,“她向来爱哭,只怕是被岳父大人宠坏了。”

  父亲呵呵直笑,也不申辩,只在我额上轻敲一记,“看,连累老夫家声了。”

  他两人言笑宴宴,真似亲如父子一般……然而我心中明白,这不过是在我面前,两个男人的默契罢了。

  我是左相的女儿,豫章王的妻子,是他们心照不宣,以微笑相守护的人——即便这默契只停留短暂一刻,我亦是天下最幸运的女子。

  内侍行刺之事,他们已略知经过。我将前后诸般事件,细细道来,父亲与萧綦目光jiāo错,神色俱是严峻。

  殿前血污已清理gān净,却仍残留着yīn冷肃杀气息。

  我看了看父亲神色,惴惴道,“姑姑虽没有受伤,但受惊过度,qíng形很是不妙。”

  父亲没有开口,眉头紧锁,眼中忧色加深。萧綦亦皱眉问道,“如何不妙?”

  “姑姑神智不甚清醒……”我迟疑了下,转眸望向父亲,“说了些胡话,服药之后已睡下。”

  “她说胡话,可有旁人听到?”父亲声色俱严地追问。

  他不问姑姑说了什么,只问可有旁人听到,我心下顿时明白,父亲果然是知qíng的。

  那方丝帕藏在袖中,我垂眸,不动声色道,“没有旁人,只有我在跟前。姑姑说话含糊,我亦未听明白。”

  父亲长叹一声,似松了口气,“皇后连日cao劳,惊吓之余难免失神,应当无妨。”

  我默然点头,一时喉头哽住,心口冰凉一片。

  萧綦皱眉道,“你说刺客是皇后身边的老宫人?”

  我正yù开口,却听父亲冷冷道,“薛道安这奴才,数月前就已贬入尽善司了。”

  “怎会这样?”我一惊,尽善司是专门收押犯了过错,被主子贬出的奴才,从事最粗重卑贱的劳役。而那薛道安侍侯姑姑不下十年,一直是御前红人,至我前次回宫,还见他在昭阳殿执事。

  “这奴才曾经违逆皇后旨意,私自进入乾元殿,当时只道他恃宠生骄,本该杖毙。”爹爹眉头深皱,“可惜皇后心软,念在他随侍十年的份上,只罚去尽善司。想不到这奴才竟是皇上的人,十年潜匿,居心恶毒之至。”

  我惊疑道,“罚入尽善司之人,岂能私自逃出,向我假传懿旨?”

  父亲面色铁青,“昭阳殿平日守卫森严,这奴才寻不到机会动手,必是蓄谋以待,正好趁你回宫之际不明就里,给他做了幌子,堂而皇之进入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