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吕先的奏折看,恒商今年断在蓼山过年。
北风时疾时徐,太监宫女伺候皇上继续向万寿宫去。
张公公和宫女小太监们这两天颇报给了皇太后不少皇上的言行琐事,太后将琐事一一对应掂量,终于斟酌出了一项计较。
恒爰进了万寿宫,请过安和太后对面坐定,太后抿了一口香茶:「哀家今天请皇上过来,想商量两件要紧事。第一桩,还是睿王与窦家订亲的事qíng。不知道皇上这几天有了决断没?依哀家的意思,召睿王进宫来,看他自己的意思是什么。」
恒爰道:「朕前几日降了道密旨让睿王出京办事,年后方可回来。」
太后笑道:「哀家还道若皇上想通了同意窦家这门亲事,哀家便着人将窦潜的女儿召进宫来,哀家收她做gān女儿,亲自给睿王做这个媒。这一来,也没什么不体面。虽然睿王年后才回来,这件事现在做却也不嫌早。」
恒爰qiáng笑道:「母后方才也说看睿王自己的意思才好,便等他回京再议吧。」
太后提此事不过是想找话替下文开场,本无足轻重,便轻描淡写将它拋过去,「哀家这两天在宫中无事,方才多嘴将此事一说,一切还看皇上的意思。」
将香茶端起,又抿了第二口,「哀家找皇上,主要还为了第二桩事。哀家听说南疆绍南侯前日病亡,他膝下无子,也没亲戚子侄可做继任,所以哀家想......」
丹凤双眼中含笑,目光在恒爰脸上一转,「中书侍郎司徒暮归上次被皇上关了一回,司徒家的人嘴里不说,心中定有不服。绍南侯左右是个虚衔,皇上不如另起个封号,赏赐给那司徒暮归。哀家也听说,司徒侍郎素行放dàng,连在皇上面前也每每放肆,再留在朝廷里恐怕众臣不满,将他封到南疆正可以一举数得,皇上看如何?」
太后看皇上,再叹了口气:「哀家也明白皇上对司徒暮归......甚宠爱......不过,常言说诸侯天子,难堵百姓之口。若因司徒暮归闹出什么议论影响了皇上的圣誉,哀家死后也愧对祖宗。因此想此一说,不知皇上的意思如何?」
恒爰于此事心中无准备,乍一听呆了片刻。心中众滋味翻腾,一时想喜,竟喜不起来。
好--好得很,好得很的司徒暮归,今天逛窑子明天逛窑子,逛的名声都飘进了后宫来,连母后都夸他素行放dàng。好的很,好的很!
恒爰心中冷笑,只是母后的计较太厚道,流放还要给他封地封爵,真便宜了他。
恒爰的眼神蓦然凌厉:「母后,司徒暮归一个从二品的中书侍郎,怎么能封做绍南侯。」
太后长叹道:「皇上,哀家出此策也是不得以,哀家......」
恒爰道:「母后,朕晓得。」低眉沉吟片刻,「如何发落司徒暮归,容朕再回去想想。」
太后待要再说,又不敢说深了,只得吞吐着道:「那--皇上先回去琢磨--做个决断吧。」
恒爰应下,道:「母后若没旁的事qíng,朕先回寝宫了。」
太后道:「好。」
恒爰起驾回宫,太后望着儿子出门的身影,愁眉紧锁。
恒爰在寝宫里思忖如何发落司徒暮归,徘徊到傍晚。天要转晴,晚霞甚好。用过晚膳,皓月初上,恒爰出了殿阁,在回廊望月。月已将圆,果然将近十五。明月此时,也应照在蓼山。不知道十五弟此时是不是能在窗边廊上,将这明月望上一望?
九洲同明月,天涯共相思。
小太监飞奔去万寿宫禀报,皇上回宫后一直眉头深锁神qíng恍惚,在宫中走动徘徊。晚膳只喝了碗粥,此时正在殿前望月叹息。
恒爰存了一个打算,用发落司徒暮归这件事将太后的心思先转开,别再搁到恒商的婚事上。因此晚上躺在chuáng上依然想着如何找个错处将司徒暮归远远放到南疆去。苦于司徒暮归除了行迹放dàng,官做得滴水不漏,一时竟找不出错来。
恒爰躺在龙chuáng上辗转反侧,越想肝火越旺,两个太阳xué隐约作痛,天就这么着亮了。
小太监又飞奔去万寿宫,昨晚上皇上辗转一夜,今早上早膳也只又喝了一晚稀粥。
太后拿手巾暗暗拭泪。
恒爰昨天晚上在走廊上chuī了凉风,又几乎一宿没睡,再加上动气伤身,上早朝时有些懒懒的,早膳也没什么胃口。上午在勤政殿和左丞相与户部尚书商议年初减赋税,打了几个龙喷嚏,太监宫娥急忙去请御医。
御医诊脉,说皇上是气郁淤结外感风寒,需发散。开张药方内医院煎了药送来,皇上吃下一剂,果然将风寒发散开来,下午头重鼻塞,正式起烧。恒爰的脾胃本有些虚弱,被病一闹,满嘴都是药味。晚膳勉qiáng喝了两口粥,再一碗药汤喝下去,连粥带汤一起吐出来。太后扶着宫女十万火急赶到乾清宫,看见儿子脸色蜡huáng在chuáng上躺着,连骂御医的心思都没了,扑到龙chuáng前哭起来:「皇儿啊,才一天,你如何会弄成这样!你怎么能这么糟践自己--你就是恼哀家,打人骂人都成,你是哀家的儿,还是皇上啊--你这么糟蹋身子--你让哀家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