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酒上来,我尝了尝,虽然是本地土酒,名唤双河佳酿,但比承州竹叶青好喝多了。柳桐倚尝了一筷辣油双脆,亦道,这道菜烧得十分地道,大概此地的酒楼惯接待各地客人,jīng通各地菜色。
恰好小二又端上一道百合马蹄,我道:“每次看见马蹄我就想到个笑话,前两年我在大漠贩货,天天吃烤ròu,再加上羊奶烧酒滋补,上火烧出一嗓子燎泡,喝水都难受,忽然就抓心挠肝的想吃雪糖荸荠片,最好是用凉水湃过的那种。晚上睡觉的时候想着想着,竟然吃到了,第二天早上嘴里还留有余味,结果起来后发现,被我当枕头垫在头下的一块皮子边缘豁出一大块,好像耗子啃过一样,再一想,昨天晚上做梦吃到雪糖荸荠片的时候,是有些奇怪来着,荸荠片一直脆嫩甘美,几时比ròugān还有嚼劲了。”
柳桐倚笑道:“这道菜一定没有ròugān的味道,要多吃些了。”
我舀了一勺,放进面前的碟中:“那个笑话还没讲完,之后我从大漠回来,到了靠南些的地方,头一件事就是去市集称了几斤荸荠,拿到住处整治。原来荸荠这个东西外面那层皮很不好去,还要煮过才甘甜脆嫩,我还向客栈的后厨借了把菜刀,削了半天皮,差点把手指头削下来一块,等皮削完,一个马蹄就不剩下什么了。我就再去街上买回来再削,一口气练了好几天,从削皮练到切片,最后客栈的小二总算看不过眼了问我,反正是自己吃不是拿去卖的,直接蘸糖吃不就完了么,为何还要切片。我方才知道多此一举了。”
柳桐倚面带犹豫的疑惑看我:“为何不让客栈厨房做?”
我笑道:“一看你就是要么没独自跑过生意,要么对吃食不如我执着。买卖做的比我大,这方面就不如我jīng明了。厨子不能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自己会了,只要东西凑齐,想吃就能吃。”
柳桐倚的神色变成了赞同与钦佩,我谦虚道:“不过我至今只能做几样小菜汤面,勉qiáng可入口而已。”
柳桐倚展颜道:“那我也要去厨房学一学,起码先学会做辣酱辣油的方法,以备不时之需。”
我道:“不知你船上的厨房中有哪些材料,我看能否捣鼓出一两样小菜来献丑,只当答谢了。”
柳桐倚道:“若是答谢,这顿酒尽够了。”放下竹筷,“反正我的船上多带一个赵老板,并没有重多少。”
口气依然悠闲的很,就和带我出承州之前一样。
当时我想着云毓既然揭了我的底,启檀也来了,我再和柳桐倚一道走反而拖累他,当晚,我到了柳桐倚处,道,托他之事就算了吧,我就不走了。
柳桐倚听完之后便问我:“赵老板是不想走,还是觉得不能走?”
我怔了怔,然后道,我自然是想快些离开,奈何要走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柳桐倚淡然地道:“官府已下令,明日起承州可以随意出入,不再限制。赵老板和我两个客商离开,有何不容易?”
我道:“我只怕连累然思。”
柳桐倚抬起眼皮看了看我:“走与不走,并无差别。”
一句话让我豁然开朗。
我早已把柳桐倚拖下水了,的确一不一道走都一样。
于是我立刻乘着船先到白如锦处简单托付了一下,只道我临时有大买卖要谈,承州一切先jiāo给他照应,然后折回小楼取了行李,上了柳桐倚的商船。
船出承州,果然极其容易,把守的卫兵连查也没查就放行了。此时的云毓和启檀,大约还在梦乡,尚未起chuáng。
吃罢了饭,从酒楼出来,我自然不可能和柳桐倚一道再去逛那另外两馆,夜色已深,就径直折回了船上。
待沐浴完毕,我出了舱房门转了转,见旁侧柳桐倚的房门并未全掩,还亮着灯光,便上前叩了叩,推开:“不知能否讨杯茶吃。”
柳桐倚微笑道:“恰巧刚沏好。”取杯斟上,是淡茶。
我与他在桌侧各自坐下,柳桐倚道:“出承州之后,还不曾问,赵老板要去何处,往后有什么打算。”
我道:“等你把我捎到苏州去,我就再往东南海边去。”
柳桐倚道:“赵老板打算出海?”
我道:“打算出去找个能长远住的地方,就不再回来了。”
柳桐倚沉默,我叹气道:“做这个决定,的确有些舍不得,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个死了的人,还是这辈子别出现更好一些。天下看似很大,实际很小,我四处走了几年,以前的,到底还是遇上了。所以,还是再找个不会另生纠葛的地方,大家都轻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