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毓的声音也显得很虚弱:“我前来这里,没什么别的用心。只是……只是过来看看。”
我佯做疑惑道:“这像说笑了,阁下想看什么。”
云毓抬眼看我,按了按额角,苦笑一声:“是,我竟然还过来,还坐在此处,还有吃有喝,还说笑,当真没有脸皮。”
我道:“怎能这么说,在下只是微有些诧异。阁下即使不相告来意,登门即是贵客。不过,夜真的已经深了,不知接阁下的人几时前来?”
云毓看向我道:“明天早上。”举一举酒杯:“既然今夜我还是客,索xing叨扰到底。”
他耗着不走,到底想做什么。我和他当年那点qíng分全是假的,他肯定不会念着这个来和我叙旧。
大约是钦差大人事务繁忙,只好连夜探我虚实。
云毓一杯连着一杯灌,脸色却依然煞白,一点红色都没有。我有些心疼他,他一心为了启赭,一直拿命来拼,做人不能太辛苦,还是要多为自己着想。
羊ròu是个上火又难克化的东西,晚上喝多酒更无益。我把最后几片ròu放进云毓的盘中,收了铁架,拨火烧水。
剩下的酒差不多被他喝光了,云毓握着杯子又看着我发呆。
我舀水洗铁架,云毓起身走到水盆边,似是想帮忙,袖子还没挽,手就往水中伸,我连忙拦住道:“阁下不用客气,我做就好,哪能让客人洗。”云毓仍yù碰铁架,我再道,“一看阁下就没做过这种活,估计洗不gān净。”云毓这才缩回手,立在水盆边不动,我再让他回去坐,他方才回椅子上坐了。
洗gān净烤ròu架,水开了。我想起早上还剩了小半锅白粥,端到炉子上热了热,给云毓盛了一碗,晚上寒气重,又吃了那些东西,需要拿碗清淡的热粥镇一镇。别云钦差因此病了,我又多一项罪。
趁着云毓喝粥的工夫,我拿大壶烧上洗澡水,再去找出一套gān净衣服:“阁下的衣服湿了,不好穿着过夜,权且换一换吧。“云毓倒配合,我说了他就照做。等洗澡水好了,我让他先洗,他就先去洗了。正好他沐浴完,我这里锅碗瓢盆也都洗放妥当。
云毓换了gān净衣服从屏风后出来,又呆站着不动,他原本身量和我不差什么,现在换了我的衣袍,更显出瘦得厉害,几乎像是一根竹竿挑着衣衫,空dàngdàng轻飘飘的。大约正因如此,才不见了以前的jīng神。
我道:“时辰不早,要是阁下真没有要紧事待说,请先就寝吧。”他来探虚实,又不肯开口明着问,总不能gān睁着眼睛耗到天亮。
云毓向chuáng那里看了看。我本来只有这一张chuáng,而且不大,我和云钦差更不方便共寝。万幸前两天白如锦另送了一件家具给我。
我便向云毓道:“阁下请先到chuáng上休息,我还没洗漱。”
云毓再分别看看我和chuáng,走到chuáng边坐下。我端了壶沏好的茶水搁到chuáng前的桌上,再告诉他夜壶和马桶的位置。等我配好洗澡水向里间看时,云毓已躺下睡了,宽下的外袍放在椅子上,折得整整齐齐。
待我洗漱完毕,再向里间看,云毓在chuáng上安静地躺着,不知睡着了没有。我不由得想叹气,这样夜晚灯下有人陪着,chuáng上有人伴着,我曾心心念念。可惜总是一场空。
我关严所有的门窗,chuáng上的云毓翻了个身,我到外间把墙边的躺椅搬到宽敞的地方,伸开,就是一张凉chuáng。因为连日下雨,晚上凉的不像夏天,不能直接睡凉chuáng。我再到柜中取了两chuáng薄被,一chuáng铺一chuáng盖,再搭上个凉枕,将就睡一晚上绰绰有余。
我拉好里间与外间之间的屏风,熄灭油灯,躺到凉chuáng上,满室漆黑,一片寂静。
过了不晓得多久,我竟然睡着了,一宿无梦。
第二天清晨,我醒来时,云毓已经起来了,他换回了昨天穿着的衣袍,在窗边站着。天晴了,晨光照进来,照在他身上,一瞬间我以为我在做梦。
云毓垂下眼帘:“昨晚叨扰了。”
我客套道:“阁下客气。”
对面站着,找不出什么话来说。不多时,有艘船到了门前,船首站着几个人,向云毓默默躬身行礼。
云毓的目光望进我眼中:“我先告辞了。”
我道:“阁下慢走。”
云毓站着,又望了我片刻,转身,我看着他上了船,船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