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波_作者:巫羽(4)

2019-08-16 巫羽 情有独钟

  自这一夜起,陈郁昏昏沉沉,即便有醒来时,也只是问赵子真来了吗。陈景盛又派出两位忠仆,亲送海船,叮嘱尽快赶往三江。他猜测这事确是要紧,可能关系叔祖海外财宝的下落。
  陈郁舶海贸易二十余载,是位巨富,他没有家室,年老才归国,隐居故里。传闻他的大部分财宝寄存在海外,只是陈景盛并不知,猜测的海外财宝,其实不全是宝物,也包括一个不死不活的人。
  既是不死不活,难说他还是不是个人了。
  自风暴过后,天气阴郁多日,忽然一日清早,太阳亮堂堂升起,将人照得暖和和。晴好的这一天,陈景盛伺候在陈郁病榻,老仆进来禀报一位叫慕远夷的年轻士子来访,自称是老员外陈郁的故交。
  “慕远鱼?”老仆乡音浓烈,夷与鱼读不清,陈景盛睨向昏睡中的叔祖,琢磨这个奇怪的名字,淡语:“让他到堂中等候,我这就过去。”
  陈景盛起身,漫不经心步出院子,打算去见访客。叔祖的友人不少,他回归故乡后,时时有人前来拜访,有国人,也有番人,半番(混血儿)。
  他心想:这个慕远鱼不知是何许人也?
  作者有话要说:慕远夷:你才鱼,你全家都鱼!(不对,我全家似乎还真是鱼)

第2章 慕远夷
  慕远夷是位清俊后生,他端坐在席上,悠然饮茶,案前果糕成盘,老仆好茶好食招待,他欣然享用。人世的许多东西,他还是喜爱的,所爱并非绮丽的帛缎、璀璨炫目的珠玑——不稀罕,喜欢的是精致的人间美食。
  年幼时的他,初上岸那会,也曾因为贪食人类的蜜饯、糖糕,而让自己的鱼肚受累。
  柔软甜美的乳酥,小口一咬一抿,贝齿细细咀嚼,他在品尝回味,他修长的身子微微倾向漆案,那神态仪貌,优雅别致。陈景盛入堂,落目便是这样一位风雅客,乌发挽星冠,一袭湖蓝鹤氅披身,侧颈上露出一截白色的交领。
  光是一眼,陈景盛心中便生出几分喜爱,续而心底浮升疑惑:往时来访者都年长,从不见叔祖有这样年轻的友人。
  怕不是来骗吃骗喝?心中又忖:他这般仪貌,断然不是个骗子。
  慕远夷轻轻拍去指尖沾染的乳酥粉霜,手指细长光滑,他缓缓抬头一睨,正见一位四肢粗壮的年轻男子在端详他。此人衣着平实但料子极好,猜想是这座大宅的少主人,可猛一看,又觉他粗拙,大抵是个乡民而已。
  也是慕远夷见多了仪貌出众的人,才会觉得陈景盛是个乡民,他明明身材高大,五官端正,长得也英气。
  陈景盛本直勾勾看人,被对方察觉,他倒不显尴尬,稳稳落座,从容问询:“不知公子贵姓,从哪里来?”
  见他举止自若,听他言谈简洁,慕远夷不冷不热回:“慕远夷,瀛南人氏,昔时先父与陈老员外往来稠密,我今日路过泉州,特来谒拜。”
  他自报家门如此直接,全然不似当今世人,前些日海上起风暴,他又是如何渡洋前来泉州港呢?
  慕远夷这般说辞,明显可疑,陈景盛一时走神,光想:此人声音清亮悦耳,似古寺钟铃,听之令人心往神驰。
  陈景盛仍在打量慕远夷,嘴角不觉微扬,弄得慕远夷有小小郁闷,于是不慎又吃了一块乳酥。
  “叔祖近来病势越发沉重,令人担忧。我这两日正在差遣家奴,通报叔祖的海内外故交,恰好慕公子前来。”陈景盛眼底一抹亲和之意。
  慕远夷轻轻点头,似乎毫不意外,淡语:“我知他命不久矣。”
  陈郁如风中残烛,即将寿终正寝,就是没出那一件事,慕远夷也会前来探看这位旧友,送他最后一程。
  一句云淡风轻的“我知他命不久矣”,让陈景盛瞪了下眼,然而慕远夷并没理会他的惊讶,徐徐道:“他大限将至,当在三日后。”
  陈景盛神色一顿,稍作思考,并未作询问。叔祖交友中,有不少奇异人士,这位年轻士子大概就是其中一位吧。
  两人一番简短交谈后,陈景盛领上慕远夷往后院前去。
  后院花草树木繁茂,越显得人少寂寥,叔祖孤僻喜静,独居于此。好好的院子,从不见孩童玩戏的身影,叔祖终此一生,未留子嗣。
  到他病重时,孤寂的后院才热闹起来,仆人往来听令,也时不时有亲戚前来刺探。陈景盛知晓陈郁厌烦这些亲戚,能挡下的纷扰,他尽数挡在院外,哪怕遭亲戚诮骂。
  两人来到病床前,陈郁仍未清醒,陈景盛本想唤醒他,慕远夷抬手制止,他打量衰老枯槁的陈郁,神色忧郁,那忧郁之中似又挟带几分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