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看着他,良久低声问道:“那你呢,错刀……你放不下什么,你贪什么?”
错刀微微一怔,道:“情,我贪一个情字。”
阿西的目光温柔清灵如春日流泉,错刀挣扎了片刻,轻声道:“有人说我不懂情……其实我真的喜欢过一个人。”
说罢似有些气恼,紧抿着唇,夺过玉臼一抖手腕,十来粒鹅蛇骨珠四散飞起,衣袖中银光一闪,登时满室刀气纵横,光华大盛,如雪雨流萤,密密缠绕着骨珠往来穿行。
刀幕中夹杂着几声刀鸣,断续而不绝,明明是清越优雅的凤唳之音,阿西却听得胸中烦恶欲呕,心脏被迫紧缩再暴涨,难受得几乎就要炸开,不得不悄悄运转一苇心法,冲淡精纯的真气缓缓流过经脉复归丹田,清净凉意顺气血抚遍全身,耳边刀声渐隐,心如止水,烦恶尽去。
短短半柱香后,错刀手掌展开,半空中被切得细碎无比的骨珠如飞鸟投林,尽数落于掌中,而那柄银月般的奇形弯刀已窜回袖内。
错刀双掌一合,轻轻一搓,掌心发出玉击般的声音,灰红色的骨珠粉末笔直如线,坠入一旁玉碗:“给你。”
阿西静静接过玉碗,迟疑着问道:“错刀,你喜欢的那个人……是叶总管么?”
错刀眼神深邃的变幻着,方才的薄怒之色已荡然无存,道:“为什么会想到他?”
阿西艰涩的说道:“你不是他的……他的那个……”
错刀眸中掠过一丝明显的笑意,体贴的帮了他一把:“情人?男宠?禁脔?”
他说得落落大方,阿西却颇为尴尬,移开目光,道:“你武功这么好,为什么……”
错刀突然凑近阿西,伸手捏住他的下颌,柔声道:“你这是替我不平?还是替我羞耻?或者怜悯我……关心我?”
阿西浑身都僵住了,错刀那张脸近在咫尺,眉目如画,精致无瑕,越发令人心荡神驰,而他唇角略勾,却又透着种妖邪危险的魅色。
第八章
错刀见他吞了一颗带壳蛋似的,连耳朵尖都红得要滴血了,笑得越发狡黠,道:“你知道叶总管是何等妙人么?”
阿西勉强收敛心神:“什么……妙人?”
“叶鸩离琴棋书画、谋略战阵,三教九流、酒色财气,无一不通,无所不晓,任何兵刃都能信手拈来,学任何武功都比别人快上百倍,他与苏宫主从小一起长大,是苏宫主最信任也最亲近的心腹臂膀,而且貌若梨花,天生内媚……”
错刀轻轻抚摸着阿西的脸颊,发现自己很是着迷于他发肤间幽淡清爽的气息:“这样的人物……当他的情人或是男宠,有什么可羞耻的?”
阿西几番想挣脱他的手指,奈何错刀的武功玄诡莫测,便是全力以赴,在他手下也过不了几招,一时冷冷道:“你若真心喜欢他,当他的情人,不受胁迫,非关强逼,自然没什么羞耻。”
一边说,眼角已气得绯红,错刀兴致盎然的端详着,慢慢说道:“我明白了……如果我被强迫成为他的男宠,你就会瞧不起我?”
阿西不假思索,断然道:“不会!”
错刀撤回手指,笑容慵懒,眸光却能穿透一切的锐利:“替我感到羞耻,却不会看不起我……阿西,你是我什么人?你跟我认识才多久?你是不是有些太关心我了?”
阿西神色迷惘而慌乱,嘴唇轻动着正要开口,只听脚步声响,两人转头看去,正是楚绿腰回来了,手中握着一只墨玉药瓶。
错刀食指竖着贴在嘴唇上,嘘的一声,轻笑道:“我会再来找你的。”
随后飞身退着掠过楚绿腰,一手取过药瓶,衣袖翩翩振起宛如蝶翼,像是在水面滑行一般,笑声未歇,已出门远去。
楚绿腰笑着摇了摇头,颇为宠溺的埋怨道:“就不能好生走路么……”
低头一看,却惊道:“阿西,你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阿西听而不闻,额头尽是冷汗,脸色煞白得仿佛被雷惊了的孩子,紧咬着的下唇已沁出一丝鲜血。
错刀以指点唇的一瞬间,阿西清楚看到他食指里侧,纹着一支折断的银色茶花,一条细而妖娆的银蛇从花枝缠绕到花萼,蛇头高高昂起,凌驾于垂落的花朵之上,蛇信轻吐出一点艳丽的红。
这纹身处处鲜活精巧,呼之欲出的真入化境,山茶与银蛇嵌在他纯净剔透的肌肤里,像是羊脂美玉上溅着满月的银光,美得炫目而诡异。
这个纹身的位置甚为隐蔽,却镂刻在阿西记忆的最深处,是一片支离破碎的荒芜血腥中,唯一的明亮,闪烁着神秘救赎的光芒。
十年前,吱呀一声,黑暗的衣柜中洒进如雪的月色,一张未显华美先见绝艳的稚气面容,从那团清冷生寒的月光中骤然浮现而出,凝视着惊恐欲绝的自己,微微一笑,伸指点唇,轻轻嘘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