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渡关山_作者:丧心病狂的瓜皮(116)


  “白管事说,成哥哥在这当儿应该更进一步,可我心里实在想,恰恰相反——成哥哥不该再进了。”
  少年显然十分紧张,他咬了咬嘴唇,一双眼睛望向关隽臣,可还是声音轻颤地慢慢说道:“成哥哥不仅不该进,而反倒应该退——彻底退出危险的朝廷、彻底退出权力的纷争。”
  白溯寒一对剑眉登时皱了起来,他看向这面容秀丽的少年,眼中不由泛起了一丝锐利的冷芒。
  一个只知道在床笫间取悦关隽臣的玩物又能知道什么,哪怕他追随关隽臣多年,也一直仰慕敬佩这位王爷的威仪,可也实在觉得,关隽臣竟然为这么个少年悍然抗旨,又在在这种时候仍要听这娇美宠侍的意见,实在是太过荒唐可笑。
  可关隽臣却没这般觉得,他转过身,慢慢地走回了案桌一旁坐了下来。
  “你怎么想的,仔细说与我听听。”
  他似是感到手有些冷,用双手轻轻拢住了温热的茶盏之后,这才眼神温和地看像晏春熙,轻轻地问道。
  晏春熙轻轻吸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关隽臣:“成哥哥,圣上心性多疑,你先前从未有异心尚被猜疑至此,更遑论此次不仅暗中抗旨、明面上还以冠军侯仪仗入京,圣上或许一时之间有所顾忌还无法下手,心中岂能不会越发忌惮你?可若是时日已久,成哥哥还在朝中周旋,便会成为圣上的眼中钉、心中刺,这难道不是与虎谋皮?”
  “成哥哥在朝二十余年,比我更知晓此间有多么险恶,平南王、襄王哪个不是大周世袭王侯,哪个不曾身居高位,可是如今呢?有一日高楼起,便有一日高楼塌,成哥哥……离权力越近,便越会登高跌重啊。我、我心中所想极是简单……我想成哥哥安全。”
  “我想成哥哥安全……更想成哥哥快活。成哥哥一生本已是雍容尊贵,哪怕再进一步,又能进到哪里去?”
  “权势滔天、万人之上从未叫成哥哥真正快活,可我能。”
  少年说到这儿,似乎也顾不得屋中还有王谨之和白溯寒,他眼中闪动着火苗一般炙热的情意,深深地凝望着关隽臣,语声颤颤地道:“我这般说,或许听来实在太过自不量力,可我、可我却不管旁人如何想,因为昨夜过后……我已知晓,成哥哥,你……你定当与我同心。”
  晏春熙这一番话说下来,整个翰文斋里寂静无声。
  白溯寒面上的神情凝固住,他一时之间竟感到不知所措,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一旁一直坐着的王谨之,想听听王谨之的看法。
  却见这位王府的大管事面色沉静,只是出神地看着窗外,竟丝毫也不感到意外似的。
  白溯寒霎时之间竟感到一阵无力袭来,他有些惶惑地看向关隽臣,等待着这位宁亲王最后的决策。
  关隽臣双手握着茶盏靠在宽大的椅子中,他没看旁人,就只是看着晏春熙,缓缓地开口了。
  “先前,我本在想一件事——此次入京究竟是否该带你同行。”
  晏春熙听他这么说,脸上露出了一丝急切,可本想开口,却被关隽臣摆了摆手阻止了。
  “长安之凶险,实在无需我赘述,在天子脚下,只要周英帝想要你的命,我哪怕拼尽万一,都或许不能护得你周全。我不愿带你去,可是不带你去,又该如何是好?长安凶险,金陵何尝不凶险,可若派人将你送走,你身无功夫,又为罪奴,实在太过容易追踪,更遑论乌衣巷党羽密探遍及天下,我绝无把握保全你。我时时想着此事,又苦于没有万全之策……”
  “熙儿,你是我的掌上明珠,将你放在何处,我都无法安下心来。”
  关隽臣的语声低沉沙哑,语速很慢,可那双深沉的丹凤眼里却悄悄闪过了一抹隐忍的温柔。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该当如何,去还是不去,只怕……要你自己决断了。”
  晏春熙抬起头,他眼中隐隐泛起了一丝泪光,痴痴地望着关隽臣。
  过了良久良久,他终于喃喃地说:“谢、谢成哥哥成全……”
  他爱关隽臣啊,天上地下,风里火里,他都愿往。
  这个谢字,其实或许本无需说,可他还是说了。
  他与他已经如同一人,他当然明白,关隽臣此言一出,便已是明白了他的心意,从了他的心愿。
  相爱之人,所想的本都是一样的东西。
  他如若跟去,遭遇任何险境,痛得只能是关隽臣;
  可他若被送走不曾相伴,那份撕心裂肺的折磨便落在了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