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人间_作者:老草吃嫩牛(77)


  再,然后……连翘妈在一个清晨,就安然离世。
  连翘就成了老三巷集体的孩子。
  有时候,江鸽子戏台下发懒,遇到人多的时候,偶尔有人就给他指着一个背影说,杆子爷,您看,那就是连翘他爹,那是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的一个人。
  江鸽子听了,也就是抬头看看。
  他能怎么?
  他又不代表人间正义。
  薛班主弹琵琶,他面前地面能铺好几层零碎钞票。
  待人群散去,圆胖圆胖的连翘,就胳肢窝下夹着扫帚,还拿着个簸箕的从角落忽然冲出来,然后,她就假模假样儿,做出十分认真的态度,在哪儿清扫……
  一切地面上的东西,都是连翘的。
  今儿也是这样的一天。
  薛班主大早上来了一曲心碎万分的铁琵琶曲儿,大部分老街坊走了,他就每天清心碎街坊好几次。
  阳光的温度照的人心情好,江鸽子看连翘扫了一堆零票子,就逗她。
  “连翘!”
  正在整理钞票的连翘,闻言就傻乎乎的抬头看他,还十分热情的喊了一句:“爷爷好!!”
  这个爷爷好,给糖吃,给钱花,还护着她。
  她是能分辨谁好谁坏的。
  在连翘眼里,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是爷爷,女人都是奶奶,甭管你年纪多大。
  而她的这种称呼方式,是她妈妈教的。
  江鸽子一乐,假作十分痛苦的样儿对连翘说:“连翘,连翘,我饿死了,咋办?”
  啊?咋办?
  连翘这下作了难。
  怎么办呢?
  她困惑的向周围看,就有老街坊就逗她。
  “连翘,你给你鸽子爷爷买袋花生吃吧!你看他都要饿死了。”
  做梦吧!
  给别人钱?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连翘肥胖的身体忽然就蹦起来,她拿起自己的扫地工具,一溜烟儿的没影儿了。
  她身材肥胖,跑动间,你能感觉到大地都在震动。
  江鸽子哈哈大笑,最后乐的都歪倒在戏台的石条子上了。
  薛班主哭笑不得说他:“你何苦逗她,见天来我这里卷钱,都没见她给我一文半文的。”
  江鸽子正要说话,一抬头却看到街那边的角落,有个戴眼镜的男人,正悄悄的躲在角落窥视他。
  最近这人总是这般鬼鬼祟祟的看着自己。
  自己早上打开家门,总是在家门口能看到一些零碎。
  有时是一袋子水果,有时是一些干果,还有一次放了一个信封,里面有二十贯钱。
  这样做有意思么?
  江鸽子只当看不到他,就扭了头对薛班主说:“哎呀,这满大街人脑袋瓜子合起来,都没你算的精明,我说老班主,你这三个小跑腿儿咋样啊?”
  薛班主无所谓的笑笑:“瞧您说的,什么跑腿儿?我稀罕他们跑腿儿?大麻烦还差不多!有本事您弄回去啊?”
  江鸽子满脸的嫌弃:“弄哪儿?我有病我弄回去!”
  “您爱弄哪儿,弄哪儿,供起来我都没意见!”
  “得,我说错了,您老积德,您留着吧!”
  薛班主端起杯子,摸了几下杯面儿,喝完,放下杯子,他这才用略无奈的语调说:“我啊,也不是积德……我十一登台那会,那清弦儿第一鸣,就是那小家伙他爷弹的,那时候他爷才多大,也就十七八岁 的样儿吧……挺好的一个人。”
  外地人江鸽子点点头,这老三巷的情谊,是要传好几代的,怪不得何明川他奶见天看他挨揍,还在那边笑眯眯的乐呵。
  却原来,人家早就认识的。
  江鸽子慢慢坐起,拿起身边的相机对薛班主说:
  “来!老班主,我给您照一张吧。”
  古老的戏台前,薛班主抱着自己的铁琵琶,他神色肃穆,大有全世界都是垃圾,都欠我五文钱的声势。
  而在他不远处,是一脸别扭,手里拿着啤酒杯的邓长农,还有角落悄悄探出脑袋的傻连翘。
  江鸽子觉着这个景儿不错,就把他们都放到了一个镜头下。
  待到照片拍完,江鸽子坐在背阴处取胶卷。
  正忙活着,他面前忽出现一双脚。
  江鸽子慢慢抬脸。
  哦,是他啊!
  蒋增益的脸色窘迫又愧疚。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也不知道应该拿出什么样子的表情,用何种语言与他解释,自己曾是多么的命苦与无奈。
  他清楚自己是有责任的,便没了父亲的气魄以及立场。
  江鸽子倒是没事儿人一样,对他先是笑笑,然后说:“劳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