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1]下婿就是捉弄女婿,“婿拜阁日,妇家亲宾妇女毕集,各以杖打婿为戏乐,至有大委顿者。”——酉阳杂俎[2] “妇上车,婿骑而环车三匝。”——出处同上[3]白居易诗“青衣传毡褥,锦绣一条斜”。
[4] “妇入门,舅姑以下悉从便门出,更从门入,言当躝新妇迹。” ——酉阳杂俎[5]“婚礼,纳采有合欢嘉禾、阿胶、九子蒲、朱苇、双石、绵絮、长命缕、干漆。九事皆有词:胶漆取其固;绵絮取其调柔;蒲苇为心,可屈可伸也;嘉禾,分福也;双石,义在两固也。”(依然是那本酉阳杂俎,段成式乃说那么详细干嘛,显得我只有一篇参考文献)
第五十九章 鸦黄粉白车中出(下)
观灯归来一干宾客才在外间入席,众人晚饭尚未吃,早饿得饥肠辘辘,时辰已过二更,却个个兴致昂扬毫无倦意。教坊司的彩女被众少年勋贵哄抢一空,抢不到的干脆派人去城中酒楼传了一群胡姬来,但听管弦声、歌声、拇战声、杯盘相撞声响成一片,觥筹交错中一干贵人袒衣解带,个个吃喝得红光满面。
李成器在内侍的引导下,牵着红绸,引着新王妃向寝阁走去,他向席间瞟了一眼,正看见花奴和薛崇胤杨慎交等人掷骰子饮酒,想是他赌输了,接过胡姬捧上的一大盅酒,仰头一饮而尽,引的同桌诸人如雷般起哄叫好。李成器黯然一笑,花奴,他的花奴,万千人中总是这般轻易地夺去他的目光。李成器慢慢走过,薛崇简却始终未向这边望一眼,李成器朦胧中想起许久前薛崇简所作的一句诗,离歌声住人环顾,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么?
进了阁中,内侍和婢女们说了祝词,依次鱼贯而出,阁中顿时静下来。也不知是一整日耳朵被吵得生了错觉,还是前厅的吵闹声委实太大,依稀仍是觉得有鼎沸人声在耳畔环绕,宛似是梦里繁华一般模糊地凌乱不堪。李成器看着他的新婚妻子坐在床上,烛火将她两颊映得娇红,连一弯粉颈都成了胭脂色。她的双手仍是紧紧握着那把她曾赖以遮颜的金缕纨扇,她握得那么用力,纤细地手指打着颤,如同落水之人抓着一根苇草。李成器心中滑过一阵怜惜,因为他藏在袖子里的手,也颤抖得和她一样厉害。
他强压下胸口几欲炸开的恐惧与憋闷,走到食案的另一边坐下,看看桌上做成奇巧花色的菜肴,也不知是不是饿过了头,看见了荤腥反倒激不起半点食欲。他将一双用红丝绦绑了的筷子解开,轻轻推到元妃面前,温言道:“累了一日,你吃些东西吧。”
元妃却仍是不动,隔了片刻,终于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今日姐妹们无礼,殿下……可伤着了?”李成器勉强一笑道:“没事。”他为元氏和自己都斟上酒,不敢说什么,端起杯来一饮而尽,一股灼热的液体从喉头滑至肚中,他胃疾尚未痊愈,烈酒一入空虚的肠胃,顿时如在他肺腑间点起一捧火,他如愿以偿得感到了腹内被酒浆灼伤的痛楚。他想,方才花奴饮下那一大盅酒时,也是这般的痛么?若是能在酩酊大醉中度过今夜,会稍许轻松些吧?他又连尽两盏,王妃显然想不到儒雅木讷的李成器饮起酒来竟如此豪爽,呆了一呆,抬起头来,一双如水清澈的眸子带着怯意望向李成器。
李成器头一次被他的新婚妻子凝视,才觉得万箭攒心的惊痛,这一月来想方设法回避的事,终于都逼到眼前。现在这室中只有他们两人,他没有退路了,这少女什么都不知道,她就这般望着他,心中期盼着他的誓言,他的绸缪温存。李成器脑中混乱成一片,听得外间的吵闹声也似乎更嘈杂起来,他下了床,艰难道:“外面……不知出了什么事,我去看看……你先吃吧……”元妃尚未及说话,只怔怔望着她的良人,如落荒而逃般踉跄奔出了这红烛摇曳的寝阁。
李成器倒也未听错,外间确是打闹了起来,几张桌子被掀翻了,菜肴酒水摔得满地,一群中人围着堂中,却看不清究竟出了何事。阿萝正躲在角落里满面焦急,见李成器出来,惊道:“殿下,你怎么出来了?”李成器道:“出了什么事?花奴呢?”阿萝叹道:“二郎君喝醉了酒,和武家大郎为了抢一个胡姬动起手来了,谁上去拉打谁。”
李成器顾不得许多,便向人群中挤去,只见薛崇简跨坐在武崇训身上,正挥拳向武崇训背上擂去,武崇训一边挣扎一边痛骂。李成器一步上前抓住薛崇简的手臂,薛崇简不耐烦地震臂一挥甩脱,一瞪眼睛就要向李成器脸上砸去,他拳头将要落下时,惺忪醉眼却是认出了李成器来,怔了怔,忽然歪着脑袋憨憨一笑道:“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