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古意_作者:掠水惊鸿(229)


中书令李峤是待罪留用的,此时多少有些窘迫,讪笑道:“舍人思若涌泉,近日陛下方登基,除旧布新,每日要发出数百封诏令,多由小苏舍人口授,书吏笔录。”
李隆基激赏的目光瞟了一下苏颋,笑道:“古称一日千里,小苏舍人是矣。我在潜邸时,就仰慕舍人的诗篇,犹记得有桃花行:桃花灼灼有光辉,无数成蹊点更飞。为见芳林含笑待,遂同温树不言归。恭谦温厚,有古大臣风。”苏颋不料自己少年时的诗作,太子竟然能随口诵来,惊诧之下也颇为感戴,面上微红道:“殿下谬赞,于李大人之前,臣何敢言诗。”李隆基笑道:“李大人与苏味道文擅当今,李大人,你要小心了,将来夺你们称号的,必是此人!”李峤语气中颇有感慨道:“舍人年少才俊,臣等不能及。”
李隆基正要说话,忽然高力士匆匆进来,低声禀道:“殿下,宋王来了东宫。”李隆基笑得一笑:“不能与苏舍人深聊了。过几日舍人若有闲暇,不妨来东宫少坐,我们以文会友,我再亲手为大人烹一盏茶。”众人忙躬身相送。
李隆基回到东宫,见李成器站在东宫阶下一片白花花的日头里,早已汗透重衣,不由吃了一惊,忙上前挽着李成器就向内走,又骂高力士:“外头那些守卫都是死人,就让大哥在大日头里站着!全都给我杖毙!你自己也领二十杖。”李成器忙道:“不干他们事,他们皆请我入内等候的。”李隆基诧异道:“那大哥怎么不进来。”李成器淡笑道:“你没有归来,我自然不能擅自入内。”李隆基看定李成器道:“大哥说这话,便是骂三郎了。”李成器忙笑道:“你不要多心,如今你的眷属刚入住东宫,我贸然进来,多有不便。我也只站了片刻,并未觉得有什么难捱。”
李隆基请李成器坐了,亲自去摆了手巾,递给李成器擦面,又为他斟了一盏绿豆羹,笑道:“我们又不是没上大哥门上去过,这会儿瞎计较什么。”李成器擦了擦脸,又饮下一盏羹汤,才觉稍稍透过气来,道:“我今日来,原是有事求你。”李隆基笑道:“大哥一句比一句客气,是要我跪下听么?”李成器也不知为何,不过短短几日光景,再对着这个弟弟时,凭空便觉得拘谨起来,他笑道:“这件事原是大哥理亏。我想求你,饶过宋之问。”
李隆基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沉,语气倒甚是温和:“大哥与他有交情?”李成器道:“交情谈不上,只是平日里仰慕他的才学,向他请教过几次。你判了他流放岭南,那里是瘴疠之地,他已年近六十,一去恐怕无归日。宋之问虽然行止有亏,但毕竟是一代文帅,就算为我大唐多留一分文气,大哥斗胆,请你稍稍从轻处置。”
李隆基盯着李成器道:“大哥不知道当日王同皎的死因?”李成器有些惶惑:“告密的是他弟弟,也许他只是知情……”李隆基道:“若非他亲自告密,韦庶人何以会赐他高官?他宋之问一身绯袍,是王同皎血染成的!这等钻营佞幸,大哥不值为他求情。”
李成器叹了口气道:“他的功名心太重了。只是当日那个情景,但凡忠直之人,无不受祸,便是你我,也不过隐忍度日。我心中总存了一个心思,国家不以忠直取士,便怪不得士人以钻营谋身。这些人放在韦氏朝中便是佞幸,若有明君加以善用,也会成为忠直之士的。”李隆基淡淡一笑道:“我知道大哥纯是爱惜他的学问,只是此番要流放岭南的有上百人,若是单赦了他,我怎么处置旁人?”
李成器起身道:“是大哥思虑不周了。”李隆基也起身笑道:“我命押解他的人路上好生照看,莫让他死了,他有了新诗,也速速传送京师给大哥看如何?”李成器面上微微一红,叹道:“我并非是贪图几篇诗文。”兄弟二人又闲话几句,李成器便告辞退出,李隆基送他到门外,忽然笑道:“大哥,你想救宋之问,为何不直接找爹爹和姑母?”李成器正色道:“这点分寸,大哥懂得。”
李隆基返身回宫,却见张说神色凝重进来,道:“殿下,太平公主将崔湜与萧至忠召入府中,废去了他们贬为刺史的诏令。”李隆基诧异道:“先生听错了吧? 贬他们的诏令是那日朝上陛下亲自下的,姑母怎么能废?”张说正色道:“就是公主请陛下更改了诏令,陛下已经用玺,发门下省了。”
作者有话要说:【1】鸡舌香就是丁香,古人很早便以丁香做成口香,但丁香入口唯有刺痛感。以及于武则天年间一个基层干部进京面圣,皇帝嫌他口气难闻,赐了他一个,他吃了还以为是毒药,回家又是痛哭又是买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