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古意_作者:掠水惊鸿(60)


太平气极反笑,喝道:“你有胆量做,倒没胆量受罚?”薛崇简苦着脸嘟囔道:“先生都说,鞭做官刑,扑做教刑,阿母不如换个戒尺什么的,别用这东西了。”太平懒得再跟他饶舌,扳开他的手将他重行按倒在椅上,道:“你再动得一动,我就将你送到上阳宫去,看看你阿婆用什么教训你。”薛崇简也知这顿打难逃了,两手抓紧了椅子腿。经过这片刻闹腾,兀自觉那一道鞭痕火辣辣作痛。他喘了口气,忽又想到李成器,真不知他上次怎样忍着挨了二十荆条,一时又想,既然皇帝的鹦鹉啄猫没有演成,舅舅一时便无事了,表哥应当会开心些。想到自己终于为表哥做了件大事,挨顿打反显出他仗义英勇来,心下便略安定了几分。
太平见他这回老老实实趴下了,神色倒不似往常嬉皮笑脸,也盼望他这次能真的知错。她想想总是以前对他宠溺太多,偶有责罚也总是蜻蜓点水,才让他如此放肆,思极自己养育儿子的苦辛,心下又是一痛,手下又加一分力,藤条重重击落。薛崇简哎呦哎呦乱叫:“阿母,就打五下!哎呦,我知道错了!再不敢了!哎呦!十下了!我要死了!”
他如此大呼小叫,太平只硬起心肠来当作不闻,十几下打过去,薛崇简屁股上一道道鞭痕便由白转红,太平的手段自然远不如宫中行刑的内侍,那些绯红伤痕交错凌乱,便如女子面上胭脂斜红一般。薛崇简只觉屁股一片针挑刀割样痛,这等钻心苦楚真是自出娘胎就没受过,实在忍不住,眼见得母亲帔帛如波浪般翻动,又是一鞭击下,下意识一躲,双手抱住太平握鞭的手,喘着气哀求道:“阿母,真的……真的疼死了,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
太平见他一张白皙脸儿胀得通红,脸上也爬了几行汗水泪水,心中怜惜夹着焦虑一起翻腾上来,怒喝道:“放手!”
薛崇简还没说话,门忽然开了,武攸暨一脸讪笑站在门口道:“公主,花奴年纪还小,有了过错教训几下就好,也别打得太过了。” 武攸暨在外头听着屋里又是鞭响又是薛崇简呼痛求饶,虽然极盼太平教训一下这个府上的小魔王,却也不愿错过了这个与薛崇简缓和关系的难得机会。听着打得差不多了,便进来求情。
太平一腔怒气正没处发泄,怒道:“谁让你进来了!我自打我儿子,干你底事!出去!” 武攸暨呆得一呆,望着眼前这为妻为君的女子,只觉从手足到肺腑都有些冰冷。一时恍惚,疑惑自己从并州到洛阳,又一步步进了这公主府,究竟是干什么来了。他低头道:“那……我先回去了。”从房中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薛崇简虽被母亲痛打了一顿,听见母亲将武攸暨骂得颜面扫地,那句“我自打我儿子”,显然阿母还是跟他亲昵些,心中便不自禁地快意起来,觉得挨顿打并不算什么。太平回过脸,见薛崇简面上隐有得色,也猜出他在想什么,冷冷道:“还有十七下,你老实点,不许动。”薛崇简扒着椅子道:“那阿母打过了,就不要再气我了,好不好?”
太平只道他会和往常一般混闹求饶,却不料他说出这样一句话,握着藤条的手都是一颤。她怔了片刻,将薛崇简蹭下去的衣摆又撩起来,右手重重挥下,一时屋内只有薛崇简唏唏嘘嘘的呼痛声、太平紊乱的呼吸声与藤条咬肉的脆响。薛崇简虽是强忍着不动弹,口中却没闲着,叫道:“哎吆!阿母轻些!别打那里!差不多够了,阿母歇歇吧!”心中却在默默计数,安慰自己道:不妨不妨,打一下就少一下了。
待到三十记藤条打完,新旧鞭痕相覆,臀峰上几处伤痕已经转成紫色,薛崇简大张着嘴只是喘气。太平只想如数年前一般,将儿子搂到怀中亲亲,也不知是他太大了还是这次事情太过严重,她默默站了一会儿,终是重又板起面孔道:“你记着,至尊不只是你阿婆,还是大周天子,以后要懂得君臣尊卑,再敢任意妄为,我就不替你遮掩了。”她将那根藤条随手抛在案上,转身出了房门,晚春午后浓丽温暖的阳光迎头洒下,闪得她两眼发花,胸口憋闷无比,太平的眼眶禁不住酸了一下。
李成器好容易在府中挨到用过了晚饭,看看一片绚烂晚霞如火如荼燃了半边西天,终于耐不住,向王府内史道自己去太平公主家玩耍,还特意换了一身缺胯袍,让人拿了自己的球杆,骑马来到太平公主府。
太平公主亲自引着他向薛崇简房中去,低低道:“我打了花奴。”李成器身子一颤,站定道:“姑姑知道了?”太平公主转过身子,按着李成器肩头道:“你也知道?”李成器羞红了脸,低下头道:“是我不好,花奴跟我说过,我没有好好劝阻他。”太平听他嗓子还嘶哑着,心中怜爱,想:这小侄儿已经要长成大人了。她叹道:“他那性子,你劝阻多半也是没用的。你再去教训他几句吧,花奴也渐渐大了,还是一味胡闹,我总不能日日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