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燥的夏风,浓郁的花香,以及明媚的日花,辗转醒来的林忘一时之间晃神,弯腰而站离他有些距离的谢肖珩嘴角挂着弯弯的弧度,一双眸不复素日的凌厉,更多的是含秋水般的温和,他眨眨眼睛,以为是梦,可谢肖珩已经开了口,“朕吵醒你了?”
不是梦,林忘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谢肖珩坐到吊床上,随着他的动作,吊床晃了晃,林忘想起身,被他按了下肩头,“躺着吧。”
林忘起也不是,躺也不是,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目光放到身侧矮桌上的小盆,里头的冰块已经全融化成水,他想了想,到底还是睡了回去。
顺着谢肖珩点吧,他轻叹,何苦再平添烦恼。
“朕不知,你这样懂得享受。”谢肖珩看着吊床,语气有些揶揄。
“上不得台面。”林忘抿唇,又问,“陛下这时候来有什么事吗?”
“无事,”谢肖珩说着,“路过而已。”
林忘是去过养心殿的,要从养心殿路过至此实属难事,他没有多问,只是对着谢肖珩笑了下。
远处走过院里的两个宫女,见二人在吊床上一坐一趟,掩嘴而笑,不知道叽叽咕咕在说些什么,但看神情,多半也是些旖旎事,林忘难为情,躺下没多久又坐了起来,说道,“外头暑热,陛下既然来了,进屋喝杯茶吧。”
他说着要翻身下去穿鞋,谢肖珩竟是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腕,他虽穿着白袜,但远处有人在看着,十足的不自在,想要把脚收回来,谢肖珩抓得更紧,欣赏着他的窘态,半晌等林忘实在忍不住挣扎了起来才轻笑着松开他,“有什么难为情的,朕就是在这处要了你,她们也不敢说什么。”
林忘被他这句话吓得更脸色一变,几乎是跳下了吊床,踩着鞋走了两步才弯腰穿好,继而一脸惊恐的看着谢肖珩。
在这等子事上,谢肖珩惯不要脸面,林忘含糊道,“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谢肖珩眯起眼睛,不知是笑是气,“你在命令天子?”
林忘惊惶,“不敢。”
谢肖珩今日心情似乎不错,也没有和林忘计较,绕过林忘径直入了屋,林忘拿捏不准谢肖珩的脾气,只好跟着进去了,却听得谢肖珩道,“你这儿有棋子,和朕下一盘。”
林忘骤然想起多日前那散落一地的黑白棋,眼神暗了暗,不着声色的去把摆进木柜的棋子找出来,他正将东西摆好,谢肖珩从后头抱住了,贴在他耳边说,“朕今日见到林延了。”
林忘背脊一僵,谢肖珩从身后抓起他的手把玩着,音色低低,“他同朕说,你棋艺高超,是个中高手。”
“没有的事。”林忘垂眸,定在棋盘上,心绪因为听见林延二字而被打乱。
他回过头想去问谢肖珩林延的近况,谁知谢肖珩贴得太近,他方回首,谢肖珩温热的唇便擦过他的脸颊,两人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的,这等接触自是没什么,但却都怔了下,隔得极近的看着对方。
林忘先回过神来,追问道,“宋江有没有为难林延?”
谢肖珩嗤笑一声,但眼神已不复方才的惬意,只是道,“宋江生性多疑,林延要取得他的信任并非易事。”
他说着松开搂着林忘的手,林忘却紧追而上,“那林延可有危险?”
他眼里的担忧谢肖珩看得真真切切,好似只要一提到林延,林忘便满心满意只有自己的弟弟,谢肖珩略为不满轻轻咋舌,注视着林忘的脸,缓缓道,“林延假意投靠宋江的契机皆因为你,要让宋江相信林延的衷心,也得从你下手。”
林忘有些不明白,“陛下的意思是?”
“七日后,宫中设宴,朕要你与朕一同前去,”谢肖珩眼里尽含风云,仿佛下一刻便是狂风暴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演一出好戏。”
林忘脸色登的发白。
谢肖珩似于心不忍,但心意已决,“唯有让宋江亲眼所见你的处境,林延才更有接近他的把握,林忘,听话。”
林忘恍惚想起方才睁眼时所见谢肖珩丰神俊朗脸上春风化雨般的神情,不是梦,却也是他转瞬即逝的错觉,他回过神,原来,下棋切磋是假,权谋计策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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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七月是个不详之月,举国上下无办喜事者,但改朝换代新皇需得祭鬼神以表诚意,为此在城楼上架了台子做祭天之礼,其一为求风调雨顺百姓安乐,其二是以天子之躯镇压鬼怪,祛除厄运。
天还未亮,谢肖珩便沐浴焚香,头戴流苏白玉冠,身着纹龙黄袍,脚踏镶银线黑靴,迎着缓缓而生的朝阳迈上天台。
这是谢肖珩自登基以来头一回在百姓前露面,台下乌泱泱一片,众生手执香线跪地高呼,谢肖珩一人站于高台之上,头顶是蔚蓝天空,眼下是满朝百姓,震耳欲聋的万岁一声高过一声,他面无表情,唯一双眼迸发出锐利光芒,谁人胆敢抬头对视定要为其中气势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