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百官倒吸一口冷气,与此同时,谢肖珩悄然在桌下去掰林忘握得极紧的五指,掰了一次没有成功,加大力度才强硬的让林忘五指松开里,里头竟是捏着一颗锋利的小石子,石子的棱角将他的掌心划破,一片血肉模糊,看着触目惊心。
谢肖珩只看了一眼,心里起了异样之感,却不动声色,只伸手握住了林忘的手,含笑宴宴,“给朕斟酒。”
林忘抬头看了谢肖珩一眼,眼底皆是冷意,如同腊月盛放的雪梅,刺得谢肖珩的笑容微微僵硬。
只听得底下忽响起一道低磁的音色,“陛下,臣有事启奏。”
谢肖珩感觉到林忘被他握着的手抖了抖,眼神顿时变得危险至极,看向发言之人,俨然是他的五哥谢淳羽,谢肖珩不受控制把林忘的手抓紧了,林忘疼得咬紧了牙,不禁也看向谢淳羽。
只见谢淳羽面色冷凝,抱拳而立,“今日乃祭天大典,陛下将闲杂人等带到宴会上来,不合礼数。”
被曾经敬仰之人用轻视的语气形容,林忘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扭曲,掌心的疼已经算不得什么——闲杂人等,他何尝不想一展鸿鹄之志,世事不由他,他又有什么办法?
“五哥这话说得不对,”谢肖珩分明还是笑着的,但语气已经冷却下来,“他不过一个给朕斟酒的小宠,不碍事。”
林忘猛的将手从谢肖珩掌心里抽出来,浑身抖得不成样子,谢肖珩侧眸看他一眼,眼里的冷意让他打了个寒颤。
转眼间,对上远处一道波光粼粼的目光,原是林延捏紧了酒杯痛苦的看着他,兄弟二人隔着人群对视着,林忘心中纵是有千般万般的苦楚,也以非常人之能忍的毅力压了下去。
殿里因谢肖珩和谢淳羽的针锋相对气氛变得有些诡异,骤然响起两声干笑,宋江声音粗嘎,在殿里回荡着,“平成王所言差矣,坐在陛下/身边的,可不是什么闲杂人等,乃是林尚书之子,林忘!”
平地一声雷,炸得殿内百官脸色各异。
林忘面如死灰,浑身僵劲不能动,只见,谢淳羽也将惊愕至极的眼神投过来,教他无地自容,不能自处。
——
第29章
偌大的宫殿中,歌舞还在继续,余音绕梁,但林忘却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听不着,文武百官面色各异,纷纷看向林成和林延的位置,被当众揭破丑事,父子二人脸色惨白。
林延悲愤得捏紧了拳,正是想站起来,却被林成压制下去,他眼瞳剧烈闪烁着,只见高处那抹素色的身影微微佝偻,烛光落在他消瘦的身姿上,显得极度的悲凉。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谢肖珩引得宋江开口,只是轻呵道,“宋将军好眼力。”
也算是承认了林忘的身份,林忘像是被放进油锅里煎熬着,自虐般的捏住了被石子划得血肉模糊的掌心,钻心般的疼痛使得他脑袋清醒了些,他自嘲的绝望的合了合眼,早就知道进了这殿会遭遇怎样的境地,便应该一并承受才是。
再难堪,也莫过于如此了。
宋江哈哈大笑起来,“林尚书好心性,虽说没有男子入宫为妃的先例,但这不失为一桩美谈,老夫敬林尚书一杯。”
林忘缓缓抬眼去看远处的林成,只见得林成一脸尴尬及气恼,继而颤抖的伸手去端桌上的酒杯,一字一顿道,“陛下看得起犬子,是林家的福泽。”
林忘眼睁睁见着林成喝下这杯屈辱不堪的酒,他知晓从今夜开始,林家便会沦为整个朝廷的笑柄,把儿子送入宫去和女子争宠,这等异事,从古未闻。
“平成王,”宋江豪爽道,“既是陛下/身边人,便算不得闲杂人等,你啊,还是快些坐下来,别扰了陛下的雅兴。”
谢淳羽目光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终只是像谢肖珩作了个揖,便掀袍又坐了回去,林忘分明察觉到他眼神里的轻蔑,像是一把冷剑,刺得他心口发疼。
恍惚之间,听闻谢肖珩冷若冰霜的口吻,“还不给朕斟酒。”
林忘咬紧了牙望向谢肖珩,只见得谢肖珩冷峻的如同刀削般的侧脸,仿若天底下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撼动他。
谢肖珩等了半晌,都没等到林忘的动作,不禁皱眉回看,低声道,“还不快些?”
林忘先是低了低头,继而慢慢漾开了一抹水莲般的浅笑,那笑实在太过诡异,丝毫不进眼底,反倒像是个躯壳动了动,谢肖珩没来由一阵心慌,厉声询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林忘伸手将酒盅拿起来,贴在谢肖珩的杯子上,缓缓道,“对于陛下而言,天底下除了权势之外,还有什么是值得珍视的东西。”
谢肖珩心口像是泡在酒里,从未有过的酸涩感袭来,他竟忍不住想去握林忘的手,只可惜,林忘已经将手藏在了衣袍之下,没有触碰到想象中的温热,他气结,冷硬道,“自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