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顾小橹小声问,“你的枪——”
中国以前一直对枪支管得严,在大灾之后还有枪的人不外乎三种:前军人,前警察,黑社会——之所以不说“前”是因为他们到现在仍旧是黑社会。他很好奇,季槐风究竟是哪一种。
“嘘!”
顾小橹这才想起来季槐风并不想让镇里的人知道他有枪,立刻闭嘴了。
“我家到了。”
顾小橹万分得意地把自己带前庭后院的独立小屋展示给季槐风看。
那是个用石头和碎裂的水泥板砖头之类从废墟里挖出来的东西垒起来的一个小房子,长三米,宽两米,高还是两米。顶上盖的是他从废墟里面拖出来的几块破碎的石棉瓦。一边墙角下还挖了个火塘,厚厚的火灰里保存着火种。所以顾小橹可以随时生火烤肉吃——如果他能打到猎物的话。
顾小橹对这个房子相当得意,因为镇上大部分人的房顶上盖的都是茅草,其中包括影帝金陵的房子。
金陵是货真价实的影帝,2011年的因金鸡百花奖最佳男主角。一年半前顾小橹新居落成,在全镇居民面前颇得瑟了一番。影帝嗤之以鼻:“你那点破地方还没我以前的厕所大,得意个屁!”
顾小橹还击:“哦,你现在住的地方也没我以前的厕所大,彼此彼此。”
影帝气得暴走。
顾小橹的房子不大,他自己住着刚刚好,可是再加上一个季槐风,空间就显得有点小。
不但空间变小了,两个人都活动不开,这个房子也多了点倒塌的危险。
季槐风站着,他怕季槐风撞塌他的屋顶。季槐风坐着,他怕季槐风坐塌他的小竹椅。他左右看看,最后出到屋外拖了一截木头进来:“你,坐上面。”因为今天总算有肉吃了,他忙不迭地生了火。
让季槐风进门是看在三条狗腿的份上。哪怕住到了屋檐下,顾小橹对着季槐风的时候还总是心里发毛。因为他觉得季槐风老在偷看他,眼神怪怪的。
说不上是什么很邪恶的眼神,但是总是让顾小橹觉得不舒服。
季槐风倒是老老实实地坐下了。因为木头是圆的,他的屁股在上面安不稳,一会儿往前掉,一会儿往后掉。顾小橹在火光暗处偷笑:“你先坐,我先烫了这只乌鸦,回头再跟你分狗肉。乌鸦是我自己打的,你没份啊!”
他说着往火塘上架了半锅水——不是他只装一半,而是那口锅原本就只剩下了一半。这半口锅当然也是在废墟里挖的。顾小橹对它非常满意——毕竟影帝只有一只缺了角的铝饭盒可以用来烧水。而他顾小橹除了这半口锅,甚至还有一只奇迹般没有破洞的塑料桶可以用来装水,一只半锈的铁碗可以用来盛食物。比起镇上的大多数人来,他简直可以算是富豪了。
柴禾在锅下啪啪地烧,锅里的水在呲呲地响。顾小橹眼看水锅底冒上来的气泡越来越多,就等不及了,抓起乌鸦就要往锅里扔。季槐风一把拦住他:“你要想留着鸟毛,就等水开了再烫。”
顾小橹悻悻地住手。其实他也明白季槐风是为了他好。这年头已经没有人种棉花,枕头和被子之类的东西只能用动物的皮毛填充。要是填充之前不把它们带的细菌杀干净,以后那些东西用起来就很容易染病。
好在水并不多,很快就咕噜咕噜开了。顾小橹把乌鸦扔进去,用两根长木棍夹着它来回翻滚。看烫得差不多了就捞出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拔毛。乌鸦毛上沾着的水依旧滚烫,他的十个手指都被烫得发红。季槐风伸手要帮他,被他一把甩开:“去去去看着你的狗肉少打我乌鸦的主意!”
季槐风满脸黑线地看他继续忙乎。
拔下来的乌鸦毛被他放回热水中又洗了洗,然后才仔细地收在藤篮里,挂在火塘边上晾干。做完这些,他用一把竹刀剖开乌鸦的肚子掏了内脏;身体就架在火上烤,内脏则能剖的都剖开,换了一锅干净的水仔细洗过,放到铁碗里面煮汤。他一边处理内脏,一边抽空翻动火上的乌鸦。等铁碗里的汤呲呲地冒出不怎么好闻的香气来,火上的乌鸦也烤得皮黄肉嫩,油光闪闪。
最后,他在乌鸦身上和汤里都洒了一点点盐。
虽然乌鸦很瘦,但是那个烤得脆黄的样子在饿肚子的人看来,还是很能勾起食欲的。顾小橹盯着肉,两只眼睛越来越亮。
而季槐风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是在欣赏画家作画。
“你还有盐?”
插不上手,季槐风只好没话找话。
顾小橹举起乌鸦一口咬上去。肉很少,所以他嚼得很仔细。
“介地风靠海,有银塞盐来卖”
季槐风微笑:“吃完了再说。我知道有人在海边晒盐,我就是好奇,你是拿什么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