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舟伤势见好,怀风本不欲再于他屋中过夜,谁知两人说话间浑忘了时辰,竟就此睡了过去,待天亮时迷迷糊糊睁眼一瞥,见窗纸已然微微发白,登时一惊,腾地就坐起身来便要下地穿鞋。
他睡在里侧,这一番动作哪里避得过怀舟,才爬到床沿便给拦腰搂住。
「哪儿去?」
急得怀风去扒他手,「天快亮了,让人看见我从你屋里出来算什么?」
怀舟满不在乎一笑,「怕什么,有人问起,就说我半夜毒伤有些反复,你不放心便又陪了一宿。」
怀风昨夜和衣睡了一宿,外边长袍已给揉搓得皱皱巴巴,头发也散了,谎话对人说得,这副样子却是让人见不得,登时就急了,「我这副样子怎好让人撞见,快放我回去换件衣裳。」
便在这拉扯中,天色又亮一些,已能听见外头传来细微动静,似是几个杂役正挑水劈柴。
怀风愈发着急,见怀舟搂得死紧只是挣脱不开,一双眉毛便似打了结般。怀舟心中一软,贴上去狠狠在他颊上亲了一口,松开了手,「去罢。」
怀风心急火燎,哪里还去为这点豆腐同他算账,匆匆穿了鞋便去开门,打开门缝向外张望两眼,见谷中这一角尚没什么人影,刺溜一下从门缝中钻了出去,直奔自己住处,连桌上食盒也忘了拿走,慌慌张张活似从相好儿家里偷情出来的奸夫。
怀舟看得着实好笑,笑够了,慢条斯理着衣穿鞋,拎了那只食盒往厨房去。
又过片刻,谷里上上下下人人都起了床,练功的练功做事的做事,待厨房开出早饭来,一众人便都聚在了厅里。
怀舟既已好了,便也随着众师兄一道用饭,席间怀风便坐在他对面,只装作客客气气与他不熟,一副恭谨之态,看得怀舟肚中暗笑,笑过了,又油然生出一丝懊恼。
用过了饭,众人纷纷散去各忙各事,怀舟略与苏同说了两句话,一转头已不见了怀风身影,不禁望着门口微微发怔,连苏同说了什么也没听清,只嗯嗯啊啊地点头敷衍,待听苏同说道:「这位阴师弟救了你命不说,连名字里都带了个怀字,可见同你极有缘法……」,方才让那「阴师弟」三字勾回神,淡淡一笑。
「阴师弟平日在谷里都做什么消遣,我昨日找他道谢,在谷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
苏同呵呵笑道:「咱们谷中清清静静,哪有什么可消遣的,幸好阴师弟是个好静喜读书的,这些日子无事了便到瞻竹洞里去,若换了旁人呆在谷中,只怕闷也闷死了。」
天光已经大亮,四周山上不时传来几声鸟鸣,与谷中人声相和,不致嘈杂,倒显出几分世外桃源的意境,怀舟漫步谷中,七拐八绕走入一丛修竹后面,身子一闪,没入了那一人来高的山洞之中。
瞻竹洞中一如既往的昏暗幽静,怀舟站在洞口侧耳凝听少顷,辨明方位,径直向最深处几排书架走去。走到最后,果在两排书墙间见到那抹身影,停住脚步,轻轻嗔道:「这洞专为藏书之用,却不适宜看书,你想看什么拿了屋里去看就是,怎么站在这里就捧着书不动了,仔细坏了眼睛。」
这洞中没有旁人,他说话便无所顾忌,一把抽走怀风手中那几本灰扑扑放了不知多少时日的旧书,拿过来一看,竟是一摞佛经,不由一怔,「你往日连去庙里上香也懒得,怎的如今竟看起这些了?」
谷中便只这么大点地方,怀风亦知躲他不过,只是终究不愿在人前假模假式与他装得一如陌路,索性便钻到这犄角旮旯来,继续找父亲念念不忘的那本卡玛苏特拉经,谁知才翻了几卷封皮上带着经字的书出来,怀舟便已找了过来。
「我自然晓得到亮堂地方去看,只是那书本左找不到右找不到,可不得花些功夫一本本翻嘛。」
这书洞甚大,便找上月余也不过翻检了一半而已,怀风连日来均将功夫花在此处,却连那经书长什么样子也未见着,烦躁之余不知不觉抱怨出来,依稀便是以前撒娇耍赖的口吻,怀舟止不住地唇角微翘,柔声道:「什么书?说来我听听,许是我看过的,能告诉你在哪儿也未可知。」
怀风一怔,猛地忆起乔青鱼说过的那番话,登时眼前一亮,「那书叫做卡玛苏特拉经,据说是从天竺传进来的,你可见过吗?」
等了一会儿,方见怀舟慢吞吞道:「你找这本书做什么?」
不止语调迟疑,连面上都显出几许怪异,目光狐疑地在怀风身上转来转去。
听他这样一说,自然是晓得这书下落,怀风先是一喜,但见怀舟面色古怪,似有些不大情愿让自己看上一看,又觉不解,心道:你不经师门应允,那些刀法剑法便一股脑儿都传了与我,这经书所载又不是神兵谷嫡传功夫,怎的反倒这样小气,连看也不让我看了?若晓得是爹爹叫我抄录带了回去,那岂不是越发不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