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那雅间的房门被人推开,申屠定远一身戎装气喘吁吁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个诚惶诚恐的店伙计。
那伙计恐他冲撞了里头客人,又惧他身份,只敢跟在后头叫,「军爷,军爷……」
见怀风不以为忤,只挥手叫他下去,这才放下心退出门去,关门时只在想,方才这屋里的公子可是这样一副样貌?但又没见屋里进出过别人,便只当自己记糊涂了,自去招呼新客。
「你怎的回了京,便不怕被人撞见?」
定远一步迈到桌前坐下,也不客气,摘下头盔,拿起怀风酒杯一口闷下,「渴死我了。」
怀风笑笑,执壶将空杯倒满,「不妨事的,我有这件宝贝,不怕叫人看见。」
说着拿出面具往脸上一罩。
定远哪里见过这种江湖伎俩,见他霎时变成另一个人,只惊得目瞪口呆,过不多久回过神来,拍手赞道:「好一件宝贝。」
爪子伸过来便要撕下面具细看。
「别闹。」
怀风一手挡在面前,「弄坏了可没有第二件。」
定远这才不情不愿地收回手来,却耐不住好奇,贴到他跟前左看右看。
怀风笑眯眯问:「你们得胜回朝,少不得要上下封赏,你这次可能得个将军当当?」
不待他答,又问,「不是说北燕遣使进京求和,怎的不见使节车马?」
因怕定远生疑,最想问的那句话只在口中打转,待问过两句不相干的闲话,终于耐不住道:「我方才望了半晌,怎的军中不见主帅?他……没回来吗?」
定远哪里猜得到他心思,抓起筷子去夹桌上酒菜,边吃边道:「将军定是能当的,只不知是游骑将军还是宁远将军。」
「那北燕使者年纪老迈,又忽生重病,不久前让燕帝急召回去了,又换了个新使过来,眼下还在路上,得些日子方能到京。」
「主帅?我们回朝庆功,他自然也是回来了,不过入城时便先行一步,往宫中面圣去了。」
第120章
怀风闻言,失落已极,但旋即省起二人同在一城之中,自有别的法子相见,心中又复欢喜。
他情绪这般大起大落,脸上不免带出些许痕迹,好在叫面具遮住了,这才没显露出来。
定远这时分入城,午饭还不及吃,趁着怀风发愣,风卷残云般将几盘菜点一扫而空,抚了抚肚皮,这才想起来问:「你在何处落脚?不若搬到我府上去住,咱们也好生聚上一聚。上回见面匆匆忙忙,连话也没能说上几句。」
想起上回情形,不免又恨恨将被怀舟责罚一事说了。
怀风这才晓得他给打了恁多军棍,不免十分内疚,正欲致歉,忽见定远腾地跳起,火烧屁股似道:「不好,耽搁了这许久,也不知点卯没有,误了入宫可就糟了。」
带上头盔便往外冲,一面出门一面急匆匆道:「我府邸便在罗门巷头一家,你可一定要来。」
又问:「你眼下住哪儿?我可怎么找你?」
怀风起身送他,「我住处不方便说与你知,且先忙你的去,回头我自会找你。」
定远急于追上队伍,也不再追问,只嘱道:「怀舟表哥已然知道你还活着,他说不会为难于你,可这儿毕竟是京城,也做不得准,你出门可一定戴好你那宝贝,千万莫叫人看见你真容。」
见他这般关心爱护,怀风心下一暖,点点头,「放心,我省得。」
送了他出门。
晚间,一轮明月高挂半空,虽是尚缺一沿,也照得四下里一片亮堂。
怀风换上一身皂衣,耳听得街上传来两声更鼓,伴着更夫拖沓喊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悄悄推开后窗,警醒地四下一望,这才跳出窗外,回身掩上窗扇,一式鹤冲天翻出了墙外。
京城之中不比边关,因承平日久,宵禁渐渐弛懈,今日又是宫中大宴群臣犒赏三军将士,城中便也一派喜气洋洋,平京府尹下令金吾不禁,便这般夜深时分,街头仍随处可见行人,怀风混迹其中,倒也不觉扎眼,不多时便到了安王府附近。
他于此生长十八年,府中一草一木均熟悉莫名,更不用说出入路径,当即绕到后巷,翻墙跃入后花园中,轻车熟路地避过查夜的丫头婆子,轻巧巧进了雍祁钧旧日所居的正院。
怀舟贵为亲王,按理该当在此起居,当初为着陪伴怀风,这才一直居于偏院,现下怀风早已不在府中,早该搬了过来,无奈怀风转了一圈,只见屋内漆黑房门紧锁,院中连个听唤的小厮也没有,实不像有人常居的模样,猛地省起怀舟在边关帅府中的住处,心下恍然,怔了一怔,又往自己旧居里来,一靠近院子,便见院门处守了两个小厮,一如旧日,赶忙躲在树后隐去身形,想了想,绕到北墙翻了进来。一落地,先凝神屏息站了片刻,觉院中并无人声,这才蹑手蹑脚推开自己旧居房门,闪身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