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舟走到院中摘下,进屋后用水洗干净摆在了桌上。
待外面传来三声更鼓,便听窗子吱呀一声,露出怀风半截身子来。
怀舟含笑便要叫他进来,眼一瞥,却见怀风眉眼头发均给打了个精湿,身上也湿漉漉的,仿似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只落汤鸡,那笑容便拧了,皱眉去拉他,「怎么也不晓得雨停了再过来?」
怀风任他扶着越进了屋里,一声不吭,怀舟起初还不在意,只忙着帮他换上干净衣裳,又去找巾子擦拭水渍,待揉干了头发,见怀风只是安安静静坐在桌前,魂不守舍的,连面前那只桃子似也不曾看见,浑没了前几日那股子活泛,便觉出不对来,从身后托起他脸颊望着自己,「怎么蔫蔫的,可是心里不痛快?」
怀风将头仰着倚在他怀里,静静靠了片刻,轻轻问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娶亲?」
饶是他百般压抑,双眸中亦禁不住露出些恐惧。
怀舟吃了一惊,不明他怎的突然问起这个,心思一转,不答反问,「你盼着我娶亲吗?」
怀风鼻头一酸,坐直了身子,片刻后回过头来,笑一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哥哥若是娶了嫂子,便能给我添几个小侄儿侄女,自然是好的。」
怀舟盯着那笑容半晌,一言不发,那般目光下,怀风终于再笑不出来,抿紧嘴唇,好一会儿,低低道:「你有了嫂子,便不能再似这般疼我了。」
语声中又是委屈又是酸涩。
怀舟心中一动,想到这些年来均是自己吃醋拈酸,今日才得见他也醋了一回,眼角眉梢霎时带出几丝笑意,有心想逗逗怀风,但见他一副强作镇定的神态,登时又不忍了,半蹲下来,温温柔柔地搂住他,「你不喜欢,我便不娶。」
怀风想笑,可又笑不出来,一双手攥得紧紧,「你不娶妻,太后和皇上那里都说不过去。」
实则最不依不饶之人当是安王府太妃,可怀风憎恶于她,便提也不提。
「我几日前已和太后同皇上说了,这辈子不作婚娶,若硬要逼我,我便弃了这王爵浪迹江湖去。」
怀风犹自不敢相信,迟疑道:「诞育子嗣乃是大事,他们怎会容你任意妄为,便是皇上拗不过你,太后也是不能答应的。」
怀舟轻轻一笑,「这你可说错了,太后城府非你我能及,她面上虽不答应,背地里早松口气也不一定。」
见怀风愈加迷糊,便细细解释给他听,「我现下身居高位,那是因父亲与先皇同胞双生,与今上又是同一外祖,亲得不能再亲,却又无篡权之虞,这才能不受猜忌手握重兵,父子两代皆得恩宠。若我娶妻,诞下的子嗣生得平庸还好,皇上自可将军权收归掌中,若生得精明强干,我死后,这军权便一时不好收回,偏这安王府第三代子嗣与储君却已隔了一层,不用说不过去,用了却再不似今日这般放心,天长日久,总是祸患,便是我带兵久了,恐皇上也不能全无防备。太后思虑极远,又怎想不到这些,眼下见我不肯娶妻,虽则不悦,却断不至逼我,只怕还是随我意的多些。待我死后,这安王府也随之无存,她才得放心。」
第124章
这些话尽是诛心之言,怀风听了,陡然一惊,细加揣摩,却知怀舟说的尽是至理,这才真正信了他不娶的话,但想起今日见着的那辆马车,仍是忍不住问道:「那今日进府来的小姐又是谁?」
今日府中来的外客便只有褚太妃的侄女褚馨兰,怀舟一听便知他问的是谁,暗暗纳罕他怎么看见了去,想起今日母亲硬拉自己与这位表妹一起吃茶,心中一阵不悦,但见怀风蹙眉望着自己,显是吃味吃得厉害,那不悦霎时便烟消云散,笑眯眯回道:「那是我外祖家表妹,过府来拜望姑母,浑没相干的一个人。」
停一停,笑着看住了怀风,「我谁也不娶,你只管把心放到肚里去。」
那笑容里满是促狭,直笑得怀风浑身不自在,好似自己一颗心赤裸裸摊开在他眼皮底下,又是难堪又是臊得慌,索性抿紧了嘴不出声了。
怀舟乐够了,拉着他躺到床上,这才省起来问:「怎的突然想起来问这件事?」
怀风得了颗定心丸,此刻神情都松弛下来,一五一十道:「定远说太后给你指婚来的。」
说着忍不住又酸了一把,瞥着怀舟,「听说那些个闺秀都是极好的。」
怀舟这才晓得因何有了今日这一出,只将定远那个碎嘴的在心里又抽了一顿鞭子,亲了亲怀风面颊,道:「再好也比不上你。」
见哄得怀风双眸晶亮,又忍不住揶揄,「我记得你只喜欢桃子,何时也喜欢吃起醋了。」
不待怀风瞪圆眼睛辩驳,头一低,吻住了那双口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