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今日在郊外便撞见千锋,只觉这少年面貌颇似穆十一娘,不由多看几眼,竟惹得千锋出手打人,谁知那招式却露出端倪,岳长松一见是自己家传功夫,心中便是一阵擂鼓,只想捉住人问个明白,不想在城门口又让千锋溜了,他寻不到人,便径直找上梨香院打听穆十一娘母子下落,从那老鸨子处得知穆十一娘已死,自己儿子也已让人买去做了书童,因此一路寻来这里。
「阴公子,岳某来之前已是打听清楚,小儿多蒙您仗义援手,方自那等火坑里脱身,岳长松铭感五内。不瞒公子说,岳某夫人只生了五个女儿,千锋实乃我岳家独苗,此番来夷陵,便是要接他回去传承香火。本来公子这一番恩情,我父子当犬马以报,便让小儿服侍您一辈子那也是该当的,只是我偌大家业却不免后继无人。岳某斗胆,请公子放小儿归家,岳某定当千金以酬。」
这父子相认本是好事,怀风亦代千锋高兴,正欲答应,却见千锋怒冲冲道:「谁是你儿子,我从小跟着娘和姐姐长大,才没你这样薄情寡性的爹。」
说完眼泪扑簌簌往下直掉,恶狠狠瞪了岳长松一眼,冲出正屋回了自己的东厢房,只听哐当一声,房门关了个死紧。
那岳长松立时急得站起来便追过去,敲了几下房门,里面只是不应,正急得没做手脚处,水沉烟出来道:「岳大爷,你先回吧。」
岳长松大急,「沉烟,看在十一娘份上,你劝劝他。」
水沉烟脸色一沉,正欲冷笑,怀风跟在后面赶了出来,劝道:「岳场主,这等事原是急不得的,千锋一时解不开心结,我们慢慢劝道就是,你且耐心等待几日,待劝得他回心转意了,我自然叫他去寻你。」
儿子便在眼前却带不回来,岳长松干着急又无法可想,便想赖在这里也是不能,只得告知了自己落脚之地,垂头丧气告辞而去。
待他走了,沉烟去叫门,「他已走了,出来吧。」
敲了一会儿里面仍是不应,也急起来,怀风劝道:「让他自己清静清静吧。」
拉着沉烟回了正屋。
过了个多时辰,怀风用完饭在灯下读书,千锋推门进来,两只眼圈红红,显是刚刚痛哭了一场,见了怀风,低低道:「公子!」
刚叫了一声,嘴一瘪,又要流下泪来,赶忙拿袖子揩了两下,好歹忍住了。
怀风叹口气,「莫要哭,有什么话只管说。」
顿了顿,「你若真是不愿随他去,我自然也不会硬赶你走。」
千锋愣愣站了一会儿,忽道:「公子,我小时候无时无刻不盼着他来接了我和娘走,今日真的见到了,却又恨他恨得不行,但凡他早来几年,我娘也不用那么早死。他一味害怕他那大老婆,又哪里将我娘放在心上,若非他家里没有男丁,怕也根本想不起来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
怀风想了想,柔声道:「他固然有亏欠你们母子之处,只是倒也并非存心,虽说晚了些,毕竟是前来寻了,且你身为人子,便有天大委屈,他亦是你尊亲,不可心怀怨恨。」
说得千锋垂下头去。
似岳长松这等怕老婆到不敢认领亲生儿子的行径,怀风虽然颇为不屑,但事关千锋前程,便不肯稍露鄙夷,只劝道:「看岳场主穿戴,想是家中豪富,他只有你一个儿子,此番来接你回去,定然是要立你为嗣的了,强过你在这里为奴千百倍。你也渐渐大了,总不成一生给我做书童吧。现下这般机遇千载难逢,你若拒他于千里之外,一来不合孝道,二来也不免耽误了自己,何苦来哉。」
千锋眼巴巴瞅着他,「公子,你这是要我跟他走?」
「认祖归宗,份数应当,自然是该跟了你爹去的。」
怀风笑一笑,「你们父子便有芥蒂,日后住在一起,慢慢消弭便是,他心中歉疚,定然会加倍爱护于你,总归是桩好事。」
千锋听了便怔怔的不言语。
怀风见他心思已有些开了窍,也不催他,只道:「回去再好好想想,想通了来告诉我。」
打发他回屋去了。
接下几日,千锋神思不属,终日恍恍惚惚的,怀风也不叫他干活,由得他去。
那岳长松却是沉不住气,每日一早便来药师堂探看,见儿子躲在后院不肯见他,纵然沮丧非常,却不肯离去,每每坐到药师堂下了门板才走。
到了第五日上头,千锋终于想通,跟怀风道:「公子,我想明白了。」
「哦?」
「我再怎么怨他,他终归是我爹,我需跟着他走。」
怀风听了也自为他欢喜,「甚好,我这便请他进来,你们好生叙一叙。」
说罢去前堂告知了岳长松喜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