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崔判官如今醉得深了,脚下打晃,朗声大笑起来:“赵贤弟说的是哪里话,这等洪福喜事,岂不比猜灯谜热闹得多?”
他说到此处,也不等赵杀再劝,抢先一步指着司徒靖明,醉醺醺招呼道:“诸位请看,这一位夫人便是第七殿的李靖明李判官!数十年前天庭选贤举能,正是崔某人主持,李判官只差一步就能晋升天官,真真是酆都玉树,鬼中龙凤!若愚兄所料不错,他便是你迎娶的大夫人吧?”
说完,还以传音之术偷偷安抚了司徒靖明两句:“李判官,不管赵贤弟如何风流薄幸,来年收心细想,心总是在大夫人这里的。”
那司徒靖明不知为何骤然变了脸色,一手紧握成拳,一手按着腰间宝剑,而赵判官足足有片刻工夫才回过神来,脸上青白一片,不能置信地看着崔判官,长长倒吸了一口凉气。
周遭看热闹的鬼卒,却是听得十分信服,冲崔判官连连点头。
崔判官得了众鬼夸耀,更是神采飞扬,又拿筋肉贲起的指爪一指,选中偎着赵杀的红衫美貌青年:“依崔某来看,这一位容貌极娇极艳,最是年少,自然就是四夫人了!”
众鬼卒四下里一看,发现这阮情一身红绡,顾盼间双目流情,都觉有理有据,一时轰然叫起好来。
难得崔判官不骄不躁,说完这句,也是一般地传音夸起阮情:“贤弟夫放心,向来都是排行最小的最受宠爱,平日里恩爱无边,好似蜜里调油。”
这一回,连那红衫青年也眼含泪光,偷偷拽了拽赵杀的朱红判官袍。
赵判官气得浑身发抖,冲着司徒、阮情二人双手齐摇,仿佛崔判官再说下去,他就要大打出手了。
崔判官这才发觉有些不妥,看看剩下的许青涵、赵静,把心中猜测的人选临时颠倒过来,指指年岁更轻、身形稍矮的赵静,低声道:“这是二夫人?”
末了,总算冲着许青涵一拱手:“剩下的这一位自然就是三夫人了。”
他全部选完之后,还在心里啧啧称奇,只道白衣的这位翩翩青年与李判官年岁相若,一位如冰弦玉琴,一位似清霜宝剑,竟然不是排行第二,真是奇哉怪哉。
崔判官这样想罢,依旧尽心尽力地与许青涵、赵静传音叮嘱道:“三妻四妾哪里做得到一碗水端平,这排在中间的,难免受赵贤弟冷落。平日里越是恩疏爱浅,越要有容人之量,否则白白讨嫌,自己徒惹伤心。”
他这样一劝,许青涵、赵静目光都凉了一凉。
许大夫温柔心肠,听到这话不过是自己暗暗拭泪,赵静却牵了赵判官的手,朝赵杀微微笑了一笑:“哥哥,这位大人说你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劝我要有容人之量,不然白白讨嫌呢!”
赵判官更是怒火中烧,拿空闲的那一只手指着崔判官骂道:“崔兄,我赵某……与你何冤何仇,你要这样害我?”
赵杀骂完之后,发现无人附和,只得举止僵硬地回头一望,一眼便看见四位意中人面色如冰,退到离他三四尺之外。
赵判官顿时面色惨淡,眼眶泛红。
自几位夫人化作人形起,他自诩谨小慎微,却又甘之如饴。
如今好不容易攒够数月功德,千难万难方哄得夫人们跟他同游鬼市,只想猜对一两个灯谜,买四五根木头簪子,一腔痴情,天可怜见……为何偏偏遇到这样一位同僚?
崔判官被阴风一吹,酒意稍醒,多少猜到自己捅了娄子,当即掏出一枚臂环法器递了过去,尴尬笑道:“赵贤弟,愚兄方才醉得深了,这一件法器就赠给贤弟夫当赔礼吧。是了,这东西只有一件,该赔给哪一位夫人?”
赵杀这一下,更是形如木雕泥塑,僵立原地,连自己四位夫人也不敢看了。
他眼眶中隐隐有泪水打转,从牙缝中,挤出几不可闻的一句话来:“崔兄,你很好,很好。”
还是阮情体贴,郁郁道:“王爷,这鬼市没什么意思,我们回去吧。”
赵判官听见这话,自是满口答应,看也不看崔判官那枚法器,仅把双袖一卷,将四位意中人连同自己团团罩在一片红瘴中,施了个诀,那团红雾就穿过鬼门,一路乘风,掠入自家府邸。
赵判官落在檐瓦上,拭了拭眼角老泪,而后才将红雾召回袖中,重新显露身形。
他此番出师不利,独自卧倒在屋顶檐瓦上,看一阵血月,吹一阵凉风,实在心绪难平之际,便想同夫人们说几句知心话。
可等赵杀低头一看,却发现府中无人,只剩下院角四株桃树,无精打采地开着零星小花。
赵判官吓了一大跳,从屋檐处仓皇爬下来,小跑到树下,挨个唤意中人的名字,直唤得口干舌燥,照旧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