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对奉笔弃之不顾是连白多年的心病,若不是知道时承运和布晓霜一样是骊王这路的人,就凭他是郭相的女婿,他就恨不得寝其皮食其骨。
「他是傻。」
时承运缓缓转过身来,声音异常嘶哑,他面向连白,猛地单膝跪下:「多谢救命大恩。时叶永铭心间。」
连白忙闪开来,他也想不到这么个冷面侍郎会行此大礼,又见他神情怆然,双目通红,也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一切都过去了。
「他服的药,据说只有宫里的一种秘药才能救,但也不能全解,不过他只被下了一次药就逃离了。」
「是宫中的什么秘药?」时承运立即抬头。
「好像是一种吃了后会沉睡七日的丹药。」
「羽灵丹?」时承运一喜,他当日给小笔服过,难道是误打误撞?何太医也曾说没法子的时候就给小笔服羽灵丹……
布晓霜走过去扶他起来,拍拍他肩,沉声道:「时老弟,你那丈人我必要手刃方能解恨!」
时承运未语,眼内迅速闪过戾色。
第二十章
「咳咳……」这时,榻上的小笔轻轻咳嗽了几声,时承运忙扑过去。
「小笔!」
小笔睫毛翼动,双眼慢慢睁开,就瞧见时承运,他嘴角微微翘起:「小叶子。」
「你醒了就好,还疼么?他们用了最好的药……累的话别多说,喝点水……」时承运柔声说着。
还没离开的连白暗自咋舌,原来冷面人也会这么婆妈,看样子奉笔在他心里份量可重得很。
小笔微微摇头,又叫了声:「小叶子。」
时承运看他神情透着些古怪,心里不由一颤,蓦地生出股不安来:「饿吗,给你煮了粥。」
小笔没答话,目视上方,似乎看着很遥远很美好的地方,低声道:「刚才,我梦见哥哥嫂嫂了,还看到我们老家,真的很美……」目光转向时承运,嘴角隐隐带了笑,「小叶子,打仗打完了,我想回家了。」
时承运的手猛地攥紧,带他到战场上,还给自己挡刀受伤,怎么转了一圈又转回原处呢。
「好,我跟你一起回去。」他硬生生忍住情绪,柔声道。
小笔一笑,露出颊边的酒窝:「你明白的,你明白我意思的,小叶子,我很够了,这么多年,我很够了……你让我一个人回去,我会很好的。这样最好,对我们都好。」
「你别想这些,先睡,你伤还很重。」时承运避重就轻,不想他继续说。
一旁的连白听两人说话,心里泛起酸楚,真也是对冤家啊,还是避开,让他们说些私话。
「小笔,你好好歇着,我们先走。」连白走近说道。
小笔这才看到他,目光一凝,眼里露出感激:「连哥儿,谢谢你,我病了,一直没记起你来。」
「你、你都记起来了?」
「呵呵,多亏你救了我呢!」
时承运脸色顿时一暗,小笔全都记起来了!
连白眼里含泪,更有着愧疚:「奉笔,我,我那时丢下你一个,真不够义气!你好好养伤!」他说完拉着布晓霜就走。
小笔还想说什么,人却已走了,时承运将他按在榻上,低声道:「你先休息。」
「好。」小笔乖乖地闭上眼睛,可眼皮微颤,显见并未入睡。
是不想看到自己吧?时承运只觉得喉头堵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留下来,小笔,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他想说,可怎么都说不出口,他有什么脸面留他!
这七八年,这个人,他最疼惜最爱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自己入京,兄嫂回乡,他却被时成弄进了郭廷臣的那个地方,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落下一身的病,疯疯癫癫在峭山关卖身。
这都是为了守住两人当年的誓约。终身不娶,永远在一起。
这世上是有这样的人,有这样的痴子,他那时才十五啊,还是个孩子啊!
这些本该他来做的。保护他,让他过好日子。
可他做了什么?报仇?结婚,生子,往上爬?
保证不让他再受任何损伤,可如今帮他挡刀的还是他。
为什么当初那么决绝莽撞地拒绝家里的请求,并不能保他万全却将他置身险地;之后更先行丧去了对他的信任,不去寻他,当他死去……
而他一个人,一个人苦苦支撑那么多年,只为了年少时月下的誓约。他完全可以不受这么多苦的。
自己,时叶,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死几遍也赎不了罪。
该怎么做才能挽回?
帐内安静无声,男人看着榻上的小笔,苍白,憔悴,他本来是多跳脱活泼的家伙,无忧无虑,爽朗率性,离开自己或许真的会开心些,他和连白在一起,甚至和方志兄弟、焦应说话都比跟自己在一起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