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水润喉,许骏终于说出话来,只是声音干涩难听。他顿了顿,笃定地说:“干爹怎会下这种命令,你们还有别的安排吧?”
“骏儿,”尹蜚把他从被窝里捞出来,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二人对视着,一言不发。终于,尹蜚叹了口气,“我懒得挑拨你和庄主的关系,孰真孰假,你自己判断。”
“我……”许骏垂下眼帘,“干爹说,让我相信他。”
“那你就相信吧。”
尹蜚说着,托起扔在屋角的枷锁就要给他重新戴上。许骏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原先那身脏兮兮的装扮,别说包扎伤药,连衣服都没换过。他忽然慌了,不顾伤痛一蹦子窜起来惊叫道:“别急!让、让我看看再说。”
“嗯?你不是要当许正豪的乖儿子?”
哪怕全身酸痛无力,许骏还是白了尹蜚一眼,忽然又想起他的话来,欢喜地问:“干爹说要让我被虫子咬死?”
他不怕虫子,如果干爹说的是用虫子对付他,会不会……
尹蜚嗤笑一声,四下看了看才说:“你以为盟主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觉得他知道你的来历后还能把你当个闲人养着?”
许骏眼中闪过错愕,一直知道师傅同干爹的关系不如表面上融洽,却从未想过如书生般温和的师傅会说出这种话来。尹蜚仍是一副嘲弄表情,毫不在意地与他对视。过了好一会儿,少年苦着脸道:“或者干爹只是想拿我来试试怎么赶虫子?就算……他、他想试我的忠诚,也……”
“众目睽睽,你觉得你能活下来?”尹蜚又是一声冷笑,忽然话锋一转,“东西都准备好了,想看么?”
“我……虫子?”见尹蜚点头,许骏颓丧地拉了拉被子,“师傅有什么打算直说吧,耍骏儿很好玩么?”
尹蜚不置可否,沉默地看了他半晌,道:“离开这儿,带着你的死士别再回来。”
从未想过尹蜚会叫他离开,许骏愣了下,怒道:“不可能!师傅您屡次挑拨我和干爹的关系,安的是什么心?”
仿佛早就猜到少年的反应,对少年的无礼视而不见,尹蜚又叹了口气,“骏儿,盟主大业未成,理应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你跟着为师做了不少事,如果让许正豪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当然是用虫子摆平那群乱吠的狗,然后……”许骏恨恨说着,可话说了一半他就停下来,改口道,“你说干爹杀我是要灭口?”
见尹蜚没理他,许骏也就沉默下来。过了会儿,他忽然从被窝里钻出,若无其事地抓住尹蜚衣袖讨好道:“师傅怎么安排的?让骏儿躲一天看完行刑再说好不好?”
尹蜚盯着又开始撒娇的少年,本想拒绝,可看了他眼里的祈求,想到今后可能再见不到爱徒,心一软答应了。
***
翌日,一连出来六天的太阳终于偷懒休息去了,天空被厚厚的云层覆盖着,灰蒙蒙的让人提不起心情。
江湖打扮的人三五成群的聚集在那片空地周围,正中间,跪着个衣衫残破不全、脸上沾满污垢的少年人。少年脊背挺得笔直,头却是低垂着,对四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无动于衷。
许骏换了身黑衣黑裤,与另一个同样一身黑衣的人蹲在远处瞄着这边。他们离得挺远,眼前又隔了层布料,许少爷眯眼望了许久,终于放弃研究那替身的相貌问题。捅了捅身边的死士,悄声问:“他是谁?”
死士连头带脚都包裹在黑布里,许骏看不到,却清楚这个死士根本没理他。许少爷安静等了片刻没等到回应,冷哼一声瞪大了眼睛继续看热闹。哦,他此时也穿了一身黑乎乎的死士衣裳。
没等多久,就看到尹蜚跟在许正豪身后出现,许正豪双手虚按几下,轻咳一声,说起话来。也许真如尹蜚所言,许正豪让他服下麻痹知觉的药物,为免露出马脚才一出场就摆出杀人偿命替天行道的架势。讲话人说的辞严义正,围观者听得义愤填膺,而跪在正中的少年始终垂着头,毫无反应。
心里有事,没完没了的冠冕堂皇的言论很快就让许骏烦闷起来,他正想寻些乐子打发时间,终于见到两个侍卫抬着个大木箱走来。隔着黑布摸摸下巴,许骏深吸口气,睁大眼睛。昨天他虽然发现尹蜚递来的水加了料,却偏偏逞强咽了下去。服下的量极少,他还是觉得身子晕晕乎乎难以控制。如果真喝完那杯水,如果现在跪在那里的是自己,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