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逐渐转暖,他们最近都在院里吃饭。
一个方桌,三个大人单坐一面,上首是冬儿的父亲,勤儿叫他尚伯伯。左边是那个略显单薄的男人,一直忙着给两个孩子和对面的男人布菜,时不时说上几句。他是勤儿的爹,冬儿亲切地叫他席叔叔。右边的男人沉默寡言,只有在“席叔叔”夹菜给他或是跟他说话时才应上一声,经常面无表情。所以勤儿一直有些怕这个冰冷的爹爹,冬儿也一直恭敬地叫他田叔叔。
两个娃娃坐在打横的同一条板凳上,时而比试吃饭的速度,时而拌几句嘴,倒是很热闹。
更加有趣而奇怪的是,这一双儿女的长相与他们的爹,几乎没有一点儿相像。
“冬儿,下午还跟哥哥去玩么?”上首的男人问道。
“嗯,哥哥说今天要带我跟大家一起骑竹马。”
男人先是皱眉,随即笑道:“竹马是男孩子玩的,你是女孩子,去凑什么热闹?上次爹爹买的纸鸢也没见你玩过几次,不如下午你们去放纸鸢?”
冬儿嘟起嘴,看向勤儿征求意见。
勤儿扒了几口饭才意识到大权掌握在他的手里,深感责任重大,摸了摸脑袋,道:“可以可以,昨天跟隔壁那几个没说好,说不定他们还要上山放羊呢。咱们不管他们,就去放纸鸢。”
“勤儿,出去玩记得带好妹妹。”沉默了整顿饭的男人突然开口,把两个孩子都吓了一跳。
勤儿连忙大力点头,“爹爹放心。”
饭后两个小家伙嘴一抹便拿着纸鸢跑出院子,三个男人不由地再次露出笑容。
“今天饭菜如何?和口味么?”
“嗯,不错。”
看他将汤喝得一点儿不剩,问话的男人满足极了。那人怀胎初期反应强烈,饭菜不合适了不仅一口都吃不下,更会吐得天翻地覆,他便想尽办法研究菜谱,最近几天总算有小成。
“我进去歇会儿,不帮你收拾了。”那人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微腆着肚子转身回屋。
“没事,你尽管歇你的。”
剩下两人收拾桌子,上首的男人往屋里看了看,低声道:“能说服他再度怀上孩子,你还真有本事,不过看他最近一直挺别扭的。”
单薄的男人笑了笑,“勤儿跟我姓,我说若没有一个跟他姓的,岂不是亏了。虽然表面别扭,但他那个人一直是这样,嘴硬心软。实际上,他绝不会做有半点儿勉强的事。”
“也对。这倒挺好,虽然生活平淡,却不失乐趣。”
“其实,你也可以考虑……再生一个。你不是一直想要儿子么?而且落下的那些病根,也只有生第二胎时才能治好,袁教主。”
单薄的男人压低声音,露出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表情,不待对方回话便走了。只留下心中突然落空的人孤独地站着,耳边仍然回响着那句久违的已成往事的称呼。
即使改名换姓易容,即使古门大放流言说他已死,他依然是袁玖。
还有那两个天下人都认为已经死了的人,谁也想不到,他们已在这里安安稳稳地过了三年多。
更想不到,他们曾经是对手,是杀与被杀的关系,如今却如同一家人。
三年前,袁玖生下孩子,变卖了身上值钱的东西作为抚养女儿的费用。那时古门布下天罗地网找他,他随身未带易容的药物和工具,只好简单改装,整日东躲西藏,准备风头过了再想其他办法。他不懂得如何照顾婴孩,让女儿受了不少苦,小小的身体好像一直长不大。他忧心之余,更是深深自责,却不知自己的身体早已一日不如一日。
他毫不吝惜地给女儿用最好的东西,可女儿还是大病了一场。他遍寻名医,好容易将女儿治好,自己却也败露了行迹。无奈之下便带着女儿连夜赶赴古门势力最薄弱的城镇,避了三个月,深思熟虑后,再次返回古门总坛的所在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那时袁玖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身上的银两已所剩无几。
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带着女儿,劫富济贫这种容易暴露目标的事也不方便做。最后,在女儿哇哇不止的啼哭声中,他走进了一家客栈,准备做个小工。
大隐隐于市,他必须先有落脚之处,让自己和女儿安定下来,才能实行下一步计划。
后来这里的老板认出了他,他才知道,这家客栈竟是郁景兮和齐江天的产业。
郁景兮虽惨遭灭门,但大把财产仍在,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保证他们一家人这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但他当然不会坐吃山空,也不想太引人注目,便开了家不大不小的客栈,生意还算不错。雇了几个伙计打理日常事务,他们隐居在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郁景兮除了每日去客栈看上一次,就是陪伴齐江天打猎练武或者陪儿子,日子十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