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天铖犹豫了一下,虽然不明逝水为何如此,好像有几分不敬的意思,却仍然把筷子戳到了逝水的碗里,延年一愣,稍加思虑了一下尽欢帝方才的表情,便醒转过来,抿了抿唇,也将筷子送到了逝水碗里。
尽欢帝被牵动心神,而后自膳桌下,轻轻拍了拍逝水的腿。
——皇儿,竟能如此为自己考虑。
杯碟交加生终于传出来,此番午膳再没有皇室的尊严拘束,虽然还比不上民间的随性妄为,但终归是人人面上带笑,也顾不得‘食不语’的规矩,也念不及君臣父子的礼制,互相夹菜,调笑逗闹间,其乐融融,竟然忘却了天色严寒。、
所谓暖冬,不是瑟瑟中穿透阴霾的那一缕阳光,亦不是生了炉火满室的浅黄色烛光,只是爱人,亲人伴在身侧,眼眸顾盼,流光涌现,无论执了谁手,触了谁眉,心中都会荡漾开一圈暖彻心怀。
午膳吃的不多,剩的不少,但竟持续了二个时辰之久,再到竟席,延年天铖和菱儿依依不舍地告退,领着各自的宫人,一步三回头地回殿,尽欢帝突然从后揽住了立在门前,遥遥看着弟妹们消失在视野中的逝水,分外诚挚地喃喃道:“皇儿的惊喜,父皇很喜欢。”
其实,何止‘喜欢’二字。
若非皇儿,自己怎能如此惬意,怎能真心欢笑,又怎能终于理解,无论是皇家,还是寻常百姓家,只要是合家团聚,便当真是,天伦之乐?
卷四 江山拱手请君留 第二十四章 好事送上门
这日里,离尽欢帝的生辰只余了二十三天,终于瑞雪纷扬,漫天柳絮般飘飘摇摇的鹅毛雪花,从青灰的琉璃瓦间覆盖到狰狞的瑞兽,从赤红的城墙绵延道褐色的石砖,皇城中的一草一木,一树一花,都奇异地有了出挑的沉寂。
永溺殿里,逝水搂着手炉,尽欢帝搂着逝水,偏头凝眸眺望,手上很有分寸地在自家皇儿腰间吃着豆腐,面上却是无限诗情画意,无限大隐隐于市,嘴里喃喃出一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丹药房里,惧寒至极,甚至于有些病态怕冷的一品红裹紧了七八层棉被,西屋里的炉火熊熊燃烧地几乎能烤焦了木制的地板,一品红却仍然瑟瑟,腥风终于看不下去,叹了口气,欺身上前,默不作声地钻进了棉被里,给一片冰寒的一品红送过去点温暖,而后直接无视了一品红笑靥生辉的谢意。
牵凤宫里,古妃伸出纤纤素手,用赤红的朱砂染色,自爱黄历上打下了第一百一十九个叉叉,默哀了一下尽欢帝未曾临幸的如许多日,却是毫无办法。
“嘻嘻嘻嘻——”
悦耳玲珑的笑声,伴随着清脆的击掌声,从御花园内西边晚冬亭前的空地上传出来,一个身着白色大裘衣的孩童跌跌撞撞踩着积雪上,看着参差错落的小小脚印,咧开了嘴笑得阳光灿烂。
——正是尽欢帝的二女儿,当朝小公主,单名‘菱’字。
“小公主,哎呀小公主,小心着点儿,留神脚下。”
一个体态丰满的宫人紧张兮兮地随在菱儿身侧,时不时地伸手,拂去菱儿黑亮发丝间的六瓣雪花。
“雪,雪,好大好大的雪,奶妈来陪菱儿一起玩。”
菱儿扭身看着那宫人,脚下却不停地往后飞速地倒退,冷不防撞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什,一个激灵便回头去看。
是个身量娇小的女子,眉清目秀,剪水杏眸,裹着绵实的裘衣,妆容分外精致,见她半俯下身子,稳住了菱儿向前冲的身形,好声好气地说道:“菱儿可要小心些,这积雪着,地上可滑溜溜的呢,一不注意可就要摔个四仰八叉了。”
“谢谢姐姐。”
菱儿咧嘴一笑,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道:“姐姐长得好漂亮,是哪个殿上的啊?可不可以来菱儿身边,陪菱儿玩啊?”
那女子略显讶异,却只扬了扬眉,抿唇一笑,默然不语。
倒是身边被菱儿唤作‘奶妈’的宫人细细打量了一下,顿时惊诧地欠身行礼,扯了扯菱儿的衣袖子,说道:“奴婢见过墨妃娘娘,娘娘千岁,小公主还不认人,故而语出失措,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小公主失言而已,并没有失措,本宫怎舍得怪罪。”
墨雨颔首,缓缓而言间已经颇有几分贵嫔的气度,完全没有了先时身为宫人的放肆轻松,整个人稳重得好似久居上位的妃嫔。
菱儿眨了眨眼睛,在墨雨脸上来回打量了一圈,甜腻腻地说道:“墨,妃,娘,娘,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墨妃啊,那就是父皇新近册立的贵嫔咯?那就不是普通的宫人咯。”
“小公主,不要这么没有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