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停马车,命人把他的坐骑牵到车前,将包裹扔给舒流衣,冷冷地道:「你还磨蹭什麽?想救秋凤舞,就快走!」
舒流衣摇摇晃晃地拿著东西下了马车,放下布帘的那瞬息,他看见戎骞旗仍背对他而坐,没回头。
「骞旗,谢谢你……」他对那骄傲却又孤独的背影看了最後一眼,转身,流著冷汗,翻上了戎骞旗的骏马,扬鞭。
蹄声急踏,离戎骞旗越来越遥远。直到再也听不见,戎骞旗才回头,望著空空如也的车厢,无声苦笑。
如果可能,他绝不想将舒流衣拱手相让,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坐视流衣在他眼前郁郁而终。
「流衣,我的心肠,要是真有你说的那麽硬就好了……」他自嘲地摇头。
嘶鸣的战马,闪耀的刀枪,包围著瑶池,也截断了小岛通往外界的唯一道路。
无香院内,仍是不变的清寂。旭日光芒洒落湖泊,将水面镀上一层醉人金色。男子安静地坐在岸边,似乎正在欣赏日出美景。黑发随晨风飘飞,雪白的衣裳也被朝阳染成了金黄色。
「咳──」桓重霄清了清喉咙算是打招呼,蹙著眉头,踱到秋凤舞背後。「那帮辽兵又在准备攻打了。这麽天天喊打喊杀的,吵死了。不如我去放个毒烟,统统送他们上路,省得每天都要你亲自出手御敌。」
秋凤舞摇头。「我出手,不过是废了那些最凶悍的,并没要他们的命。你一放毒烟,死的可就是几万条人命。」
「一群辽狗,死就死了,有什麽可怜的!」桓重霄不以为然,哼道:「再说耶律亓那小子竟敢不守信用,我就让他这数万大军全军覆没,给他个教训!」
「宋人辽人,又有何分别?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团骨血而已。」秋凤舞淡淡地反驳,将手里刚做好的一盏莲花灯放入水中。
这个七夕,舒流衣做了许多莲灯,而他,就在边上静静地看著。那时的流衣,手指灵巧,目光兴奋又虔诚……
桓重霄看到莲灯,这才知道秋凤舞一大早坐在湖边,竟然是在做花灯,他没好气地道:「人都杀到你家门口了,你还有心情做这玩意。秋凤舞,我看你真是被那姓舒的小子迷糊涂了──」
「桓重霄!」冰冷的警告声响起,桓重霄不得不悻悻停止了抱怨。
秋凤舞轻掸去衣上沾染的飞尘,起身盯住桓重霄颈中一道殷红的伤口,那是他在舒流衣走後动的手。「要不是你我相识多年,就凭你找人淫辱流衣,我一定杀了你。桓重霄,我再说一遍,流衣很好,你别再老是记著他的不是。」
好就不至於把你气得内伤吐血了!桓重霄拿这执迷不悟的老朋友没办法,摸著伤口笑道:「原来我替你抱不平,倒是枉做小人了。呵,不过他今後,再也不会回来了,秋凤舞,你就忘了他罢,别整天魂不守舍的,叫你的徒弟看见了笑话。」
秋凤舞不理他,转身去看那盏莲灯随波逐流,悠悠漂远,最後彻底从他的视线里消逝不见。他终於低缓地开了口:「桓重霄,温泉池底有条湍急暗涌,泅水过去,可直达北岸玉虚峰脚下的海子。你和丹枫他们收拾一下,今天就离开这里。」
桓重霄目光一凛,「那你呢?」
秋凤舞垂眸,静默许久,方笑了笑:「我留在这里。」
与秋凤舞结识十多年,桓重霄怎会不了解秋凤舞的脾性,闻言眯起了眼。「你想和这个空岛同归於尽?!」
秋凤舞没回答,叹口气,反问道:「桓重霄,你老实告诉我,那天我对舒流衣说的话,是不是够狠?」
桓重霄无奈,在秋凤舞背後翻了个白眼。「狠不狠,你都已经说过了,你还想这些干什麽?」
「我知道他很伤心……」秋凤舞声音渐低,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没看到流衣那时的眼神,他把我说的都当了真。」他转身,对欲言又止的桓重霄微微一笑:「流衣确实死心了,我和他,也永远结束了,呵……他那麽看重外貌的一个人,为了我甘愿自毁容颜,我却将他推给了别人。桓重霄,你说究竟是谁负了谁?」
他还在笑,枯黄的面具上自然没有丝毫表情变化,然而眼底前所未有的深浓哀伤令桓重霄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开始认真思考起自己是否做错了什麽。
沈吟片刻,桓重霄才道:「秋凤舞,你真的那麽喜欢那小子?失去他,你就生无可恋了?」
秋凤舞轻笑:「等你有了真正心爱之人,你会明白的。」他凝神聆听著风中动静,道:「辽兵已经往总堂杀过来了。我去退敌,你带丹枫他们走罢。」雪衣翩飞,越过桓重霄身边,朝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