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半掩,阳光从浓密枝叶间透出来,再悄悄洒了些在门前。房间里除了许修祈稍急的呼吸声,再没有一点声响,安静到令人心跳加速。
面颊微红,额头上鼻尖上还有细密的汗珠,许修祈不觉坐直了身子,胸膛随着呼吸的节奏一起一伏。他戒备地盯着顾书成,想要开口,而顾书成先他一步说了话。
“修祈,太后寿辰那晚,你先行离席,并不是和林朝跃一起离开的,对不对?”
许修祈心重重跳了一下,看向顾书成的眼里写满震惊。
顾书成知道了吗?
那些他借由林朝跃来维护自己颜面的幼稚行为,顾书成也知道了吗?
顾书成缓缓又道:“那晚你也在凌香殿,我和皇上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是吗?所以才会生我的气,所以才会和林朝跃亲热,说那些话故意气我,收回许给我的承诺,甚至……迫不及待地从我身边逃开,是这样吗,修祈?”
听着顾书成的话,许修祈眼里震惊慢慢褪去,漂亮眼底似浮了些游云。挺直的背脊稍稍软下去,绷紧的肩膀放松垮下,人懒懒靠在椅子上,恢复一贯的散漫姿态。
只是心却是乱的。
是这样吗?
他会勃然大怒,会用林朝跃当借口掩饰自己的狼狈,刺向顾书成心口的一剑会偏向肩头,甚至迫不及待地从京城逃离,躲在南疆那么久,看见温柔漂亮的姑娘少年也不再去招惹,一想起顾书成的笑容和他过去说过的话就会胸口闷闷发疼。所有的这些,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是因为他对顾书成动了真心,再不小心听见顾定睿和顾书成的对话,不小心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替代品,那个人所有的温柔专注所有的深情认真,全都是透过他给别的人的,所以觉得难以忍受吗?
许修祈想要否认。
这么没面子的事,他怎么能够承认。
但开口却极其艰难。
因为他自己都知道,他自己心底有个很小很小的声音也在说话,是的,就是这样的,许修祈你就是动了心就是阴沟里翻船就是着了顾书成的道,你就承认吧!
声音有点发涩,许修祈轻轻吐口气,望向顾书成,“如果是,会怎么样?”顾书成的眼里滑过一点欣喜,却听许修祈又道:“不是,又怎么样?”
许修祈后面的问话里却有些笑意,挑起的眉间揉了点不在意的嬉笑,让顾书成一时猜不透,许修祈到底是在乎,还是不在乎。的确,他从来都对这个花心的人缺乏信心。可事到如今,他已经决定不再躲闪,那么,也不想这个人再有任何借口逃开。如果许修祈真的介怀他和顾定睿之间的过往,真的介意自己是否当了替代品,那么……他也可以试着将心里的过往剖开来给许修祈看。
拿定了主意,顾书成嘴角微微有些笑容,从容不迫。
“不管是与不是,我都希望你听我解释。如果你还想要知道我和皇上之间过去的事情,我也可以告诉你……只要你肯再认真听我说话。”
“好,我听着,你有什么说什么。”
许修祈还是一派懒散姿态靠着椅子,手里的扇子收起,夹在两根手指之间摇晃,有一下无一下地打着椅背。他整个人都显得懒洋洋的,眼睑垂下遮住视线,只是他自己却听得见,心里咚咚咚跳着,太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以至于把要远远躲开顾书成的誓言都暂时忘却。
顾书成的声音低沉磁性,从门外透进来的阳光里有灰尘舞动的轨迹,和那声音糅在一起,似乎是安静和生动的结合。
“我从一开始,就从没拿你当过替代品。你和皇上之间,无论身份、相貌还是个性,都没有相似之处。这一点,我相信你也清楚。”
许修祈和顾定睿,根本没有相似之处。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许修祈为人花心风流,性子又急躁,一点小事都会同他生气闹腾,但性子急也没有什么不好,怒气来得快去得快,许修祈不善于记仇,有什么怨气忘得很快。说得好听点叫拿得起放得下,说得难听点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那样爱跳脚又不记仇的个性,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他,故意看他生气。
而顾定睿则不同。以前尚是皇长孙的顾定睿性情温和,典型的儒家君子教养,而先太子病逝后,又在帝位上坐了十年,如今的顾定睿……他性情里的温和柔软已褪去大半,仅剩下一点,偶尔也会显出杀伐决断的果敢来。
但不管是哪者,与许修祈都没有相似之处。
如果真要说这两人有什么共通的地方,那么……就是这两人,对他顾书成而言,都是可以动摇他的存在。一者是曾经,一者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