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言出不及羽帝回应,当即一手祭起水润化去他面上伤痕,再开口又道,“百鸣兄,诚如你方才所言,今夜的确时辰不早,朕也的确尚有家事难缠,那今日就至此为止,若还有话,你我盟誓后再谈,你看如何?”
话音落,凤百鸣仍是定定注目于我,他忽而一把执起我为其疗伤的手,良久一叹,羽帝欲言又止,好半晌终是颔首道,“好。”
羽帝离去后,我颓然踏出公主府,却说方才龙涟化龙直往东去,必是去了东海,我想想这样也好,她去东海好好冷静冷静,什么时候想通了,她喜欢嫁给谁,就嫁给谁吧。
半日忧心,几度耗灵,到最后竟至于气滞胸中,百般无解,夜深时回到锦澜殿,我不过稍作沐浴,便倒头卧于榻上,奈何不知何故,几番辗转,终难成眠,总觉得头晕气短,好生难受,我一时坐起身来,一挥袖燃起榻旁灵灯,开口直唤碧螺道,“碧螺,朕有些烦渴,你去沏壶清茶来。”
碧螺闻声即至,她大约见得我面色不对,立时忧急道,“陛下,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而我对于她如此大惊小怪稍有不悦,一时皱眉,只淡淡道,“没什么大碍,你快些去沏壶茶来。”
碧螺领命而去,我斜倚于榻上,昏昏沉沉之际,想睡睡不着,欲醒又醒不来,茶沏好后置于一旁,我尚未饮便觉得自己口中发苦,实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非连日劳碌,诸般不顺,我竟是生病了不成?
直至翌日清晨,我不适仍未有半分消减,当下正欲唤碧螺传御医来见,不想尚未及碧螺应下,竟有舅父大人不请自来,且道锦澜殿不比钦天监,纵是九层水灵壁,网缚不住他北境长老,但殿门外侍卫决不会轻易放行,不过所幸他身为大神官,尚知晓守皇家礼仪,一时并不曾硬闯。
而此际我闻听当值侍卫通传,应下后方欲起身整衣至前厅相待,不想这舅父大人来的实在迅疾,尚不及碧螺替我束好冠带,他入得锦澜殿后竟不顾宫人拦阻,一路径至我卧榻旁,开口直道,“龙衍,你可是生病了?”
想来当初年少,我若是为父亲知晓有一日贪睡懒起,有一毫冠带不整,则必定少不得一顿严辞训诫,而今时抬首忽见舅父闯入,我实在是好一阵不自在,一时挥袖示意碧螺退下,回神只答北境长老道,“舅父无须紧张,朕并无大碍。”
我言出,舅父大人一声轻叹,他许是见我满面倦容,一时却问我道,“昨夜为救龙涟,你可是又费尽心神?”
且道我一夜昏沉,此际尚不曾念起龙涟已至东海,今时为他一提,不由得心下一凛,反应过来立时怒目道,“舅父,这次龙涟幸得羽帝相助,不曾殒命,朕可以对你前时所作所为不予计较,但你若是冥顽不灵,还想要对龙溯龙涟下毒手,那到时候,休怪朕冷酷无情!”
我言毕,北境长老苦笑不止,他本是一手搭于我腕上,正欲替我把脉,不想今时忽见我厉色,他开口却道,“龙衍,你知不知道,非是舅父冥顽不灵,是你自己冥顽不灵啊!”
他感叹后大约又要与我提那一套宿命之论,奈何我实实是不想听,一时软下语气,半是央求半是威胁道,“舅父,神鬼之说不可不信,亦不可尽信,你也知道龙溯龙涟是我的亲弟弟亲妹妹,我怎么可能就因为你一句话就擅自定夺他二人生死前程?今时我狠话不说第二遍,舅父,你若是还想对他二人不利,那我就亲自去北境,连同那剩下的两盏水灵灯一并灭了去,你信不信?!”
话音落,舅父大人片刻愣神,他反应过来竟于我面上狠狠拧了一把,直骂道,“该死的小东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固执!想当初你年幼在你母亲怀中,舅父逗你哭就哭,逗你笑就笑,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却说我与这舅父会面尚无几日,幼年时记忆模糊,只仿似他从未存在过,如今忽见他这般举动,又听得这一番言语,实叫我反应不及,张口结舌,说是愠怒不是,说是难堪亦不是,真真是好一番不知所措。
片刻,他见我神色窘迫,面上略有些笑意后又是连声叹息,一时只道,“万般皆是命,即使舅父身为大神官,又何尝不在命运掌控之中,我此番欲取龙涟性命,自以为能助你逃脱劫数,殊不知…,殊不知这也许根本亦是命运中一环…,唉…”
他这一叹意味深长,扣于我腕上的五指亦不由收紧,甚至叫我有些吃痛,而此际我起身未及,尚于榻上,好半晌,舅父大人叹息完毕,竟一把拉过衾被覆于我身,直道,“龙衍,你生病了,这几日好好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