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言出叩首不止,而他素来冷眼待我,今天能有这一番陈词,竟叫我一时微愣,反应不及,片刻我回过神来,不由挥袖免去他叩首之礼,直又问道,“太傅,当年风神都一议,朕实在是年少不知轻重,可是朕不明白,朕与九翼王之间…,朕真的不明白…”
我言语间不住摇首,却道人之感情最难言述,多年前,因我风神都闯下大祸,父皇方才将泗水姑母嫁作九翼王后妃,以示赔礼,而太傅与姑母感情之深…,由此看来,也难怪太傅会忌恨我数千余年,可是这错早已铸成,姑母也早嫁为有翼族贵妃,九翼王又待她万千宠爱,这怎么还会与我有牵连?
良久又是静默,太傅直直盯着我看,目光好生古怪,他一时长叹,却道,“龙衍,当初你与九翼王之间发生过什么,只有你自己清楚,你不妨想想,风痕因你所伤,左眼失明,可是他对你从未有过一丝苛责,甚至这数千年来,他还一直将你挂怀于心,其实泗水王妃曾告诉过我,当年你留在碾风山的一十三颗东海明珠,早成了那风灵至尊的心爱之物…,龙衍,风痕待泗水王妃恩宠有加,不过是聊以慰藉…”
这叫什么话?
不可能,我…,我那时候不过是个顽劣不堪的无知少年,九翼王待我…,他待我有意也不过是因为酒后荒唐,我…,怎么会这样?
早在昨夜,泗水姑母一番言语我已是存疑在心,而今时再听得太傅这般陈词,我心下混乱几至极点,不错,九翼王待我的确十分亲厚,甚至在我继位称帝后,每每我水族与羽族争端,或多或少总能得九翼王相助,可是他…,他对我…,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什么,也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什么,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恍惚之际我已不知再与太傅谈些什么,当下一甩袖直往枢密院外,甚至连半句交代都不曾留下,我一时只知匆匆赶往汲月潭,九渊之中寻出当年九翼王赠我的飐风带,白玉匣口九翼纹饰,飐风发带流光溢彩,而那匣旁一纸信函,此际我取下再阅,但见得九翼王字迹疏洒如轻风,他问我,“小龙,琳琅漂不漂亮?飐风带喜不喜欢?”
琳琅当然漂亮,飐风带我也喜欢…,不,琳琅很漂亮,飐风带我非常喜欢…
第153章 夺位(六) …
汲月潭潭底无风,但那银色飐风带浸渍风神灵力,无风自动,呼之欲出,而我久久驻足其前,心头竟说不上是何滋味,想不到这许多年,九翼王对我…,我居然丝毫未知?
唉…
良久我于汲月潭潭底深思,良久竟好似魂游天外,而待我回神踏出汲月潭,不觉已是日落黄昏,我心头繁杂不知所谓,回抵锦澜半夜枯坐,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能有何德何能,却叫那风灵至尊挂念这许多年…
唉…,唉…!
长夜漫无边,夜阑月中天,此际夜半,我好容易从恍惚中醒转过来,一念起太傅尚为我晾在枢密院,未有后文,不由得又自榻上起身,再往枢密院而去…
当我返抵枢密院,一众亲卫守候于议事厅外,太傅厅内长跪不起,此际他见得我现身面前,立时叩首行礼,而我心中本是有多少话欲询问于他,奈何一张口却总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片刻,我摆手示意他平身免礼,一时摇首,只无奈道,“太傅,朕…,朕心里很乱…”
良久无声,终还是太傅先开口打破沉默,今时他见我颓然落座于书案旁,当下却试探道,“龙衍,昨日天牢内,我听泗水王妃提起,她说你有意相助澜亲王问鼎风灵尊位,不知可有此事?”
此际我本是神思不定,忽听得太傅此一问,当下颔首应答,实未料话音方落,太傅倒皱起眉头,直问我道,“龙衍,那澜亲王朝中无势,手无兵权,你如何助他?难不成你想以我水族之力干涉他国内政,如今五灵形势,且莫提我水族与有翼族并无接壤,单论灵兽族边境战事…,龙衍,你考虑清楚了么?”
人说来实在奇怪,想这许多年来,我执掌水族万里江山,大小政务难缠,内忧外患不断,他雾蛟螭烺身为帝王之师,更兼辅政大臣,非但朝堂上不见一毫建树,却因私情忌恨于我,甚至罔顾君臣之纲,犯下欺君叛国大罪,然而如今不过一夕间,太傅大人三思反省,这就问起我国事战事来了…
且道太傅既然问起,我回神不由一笑轻叹,淡淡只道,“太傅,朕为政千年,凡事轻重缓急还分得清楚,正是因为灵兽族边境战事陷入僵持,久耗无利,朕才更要相助澜亲王登临风灵尊位,只期望他能尽快断绝灵兽族南向通道,也好叫朕早一日逼服灵兽长,如此,我水族方能减少兵损,此战方能尽早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