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有相逢_作者:秦九郎(135)


  丞相看着秉笔抖开了圣旨,垂下眼睫喝一口茶,坐着没动。
  “大人,圣旨在前,您为何不跪?”
  丞相半晌才说:“本官昨天可以跪,明天可以跪,但今天就是不能跪。”
  秉笔皮笑肉不笑:“难不成天家的命令,相爷还得看着黄历来?”
  “上承于天,自然是要看看黄历。出门一不小心遇到个刺儿头,多难办啊。是不是?秉笔?”丞相巧笑着,眉眼盈盈,烟波潋滟。
  “晏翎!你好大的胆子!”跟在秉笔身边的一个公公当即尖着嗓子教训起来。
  还没等他继续骂下去,丞相一甩手就给了那太监一巴掌。清脆的一声响,打的他手心还有点火辣辣的疼。
  “不入流的小东西,本官的名讳,尔等怎能直呼。”丞相拢拢两袖,声音清冷。
  小太监捂着脸站在那里不知进退,被秉笔呵斥下去了。
  堂中霎时一片静谧,众人的呼吸声似乎都消失了。倏尔,秉笔方才松了脸色,谄笑着上前一步,说:“新来的小弟子,啥都不懂,相爷别往心里去。”
  丞相见他凑过来,虽然心里嫌恶,但面上依旧是笑意温然的。
  他抬手扣住了圣旨,盯着秉笔的眼睛,道:“本官腿上有伤,跪不得。圣旨本官就接下了,秉笔您也不用念了,本官都知道。”
  秉笔眯起了眼睛,两人对峙了半晌,最后秉笔先松了手。他长长叹一声,转身掖着袖子蔼然道:“昨儿个大人让人给砍了一刀,皇上心里记挂着,特意喊咱家带了一位御医来,给大人瞧瞧伤口。”
  说罢,一位蓝布长衫的老御医便走上来,肩上挂着药箱子,躬身给丞相行礼。
  “怎的,宫里的御医来给大人诊治,大人也不肯?”秉笔阴阳怪气地指点。
  丞相一撩袍子坐好,把圣旨随手放在茶杯旁边,说:“能有御医来,那总比外头的郎中高明多了。”
  撩开的袍子底下,赫然露出渗血的伤口来,看起来,确实像那么回事。
  秉笔的神色动了动,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了。
  后院里,花匠正站在万花丛中给花木修剪枝条,童子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念书。
  海棠花开的正是时节,四海应无蜀海棠,一时开处一城香。花匠折了一朵来闻,余光瞥见对面的楼上,有人站在窗子边上看他。
  虞景明扶着窗棱,与花匠对视着,看他面上挑衅的笑意,不由得咬紧了牙齿,手上也加重了力度。
  咔啦一声,握在手心的那个瓷瓶碎成了齑粉,里面的药膏全都流出来,弄的满屋子都是草药的香气。
  虞景明醒来时就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瓷瓶出现在了他的床榻上,孤零零地放着,瓶上还堵着红塞。
  打开一闻,是治疗各种皮肉伤的药。明明白白地摆着,我知道你那些小心思,别想着在谁背后捅刀子。
  个个都是人精。虞景明心想。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流过的血比你喝过的水都多。花匠心里想着,哼起了一曲阳关调子,把海棠花抛给了童子,继续干起活来。
  秉笔坐在车辇里,面色黑的能给乌鸦当舅舅。旁边伺候的小太监抖抖索索地问:“干爹,今儿的丞相,怎么跟之前大不一样了?”
  车辇晃晃荡荡往皇宫里去,秉笔绷着嘴角,眼里的阴鸷能杀死个人。他一下子扣紧了自己的手指,坚硬的指甲扣进肉里去:“哪里不一样了?变了个人似的?国家到底有几个丞相,你怕是都数不过来咯!”
  小太监连忙噤声,半个字不敢多说,默默随队伍进宫去。
  秉笔下了步辇,甩甩袖子准备要进东厂去,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扭头叫来了个心腹,说:“写封信去,叫濮季松紧着点,中秋马上就到了,耽误不得。”
  心腹诺声下去,秉笔撇着嘴,拢袖去看宫墙上的飞鸟,深吸了一口清气。
  
  ☆、常安
  “相爷,将爷怎么没有来过了?”童子躺在藤椅上,一边给丞相打扇子,一边问丞相。
  丞相正浇起水来给童子洗头发,天气热,他穿着薄薄的单衣,袖口挽着花结。
  丞相听他提起将军,恍惚了一下,转而又笑着说:“将爷会来的,将爷还会住进我们家里,跟相爷一样,对你好,带你出去玩。你知道吗?将爷说他还会带我们去北疆,看那里的花海和雪山。”
  一言一语,都是温暖的眷恋,多少福寿绵长万寿无疆的祝福,皆是他心心念念的愿景。
  “将爷去北疆了?北疆好玩吗?雪山是什么样子的?”童子又是一连串的问题,他总是对一切充满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