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安山黄玉万里挑一,陪了本王七年。“广陵王说,”本王身无他物,不如此玉赠予你,算是中秋的见面礼,免得丞相觉得本王小气,来一趟也不意思意思。“
丞相咬紧了牙齿,这分明就是侮辱人么!接了就表示上一条贼船,不接就扣个顶撞王亲的罪名,眨眼就剥掉官服丢牢房里去。
天气燥热,丞相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偏又碰上这么个广陵王爷,膈应得他气都顺不过来。正当丞相想周旋两句,身边就有人跨上一步,抬臂挡在了身前。
”晏大人素来推行节俭,单佩一块玉,相爷恐怕会觉得招摇。“将军略一颔首,语气谦恭,”不如王爷寻个锦囊来兜着,晏大人才能心安啊。“
王爷盯着将军的脸面,不见卑亢,眉宇间如雪山耸峙,原野豁朗。他向前倾倾身子,眯起眼睛说:”为何要本王亲自去寻?难不成丞相府还买不起锦囊么。”
丞相看了一眼将军,这个广陵王,刁难起人来还有完没完了?!
“丞相若是擅自把这玉兜住了,王爷还不怪罪丞相蒙蔽您的宝贝?”将军拱手,“若是王爷亲自寻来,丞相没了这个顾虑,也就欣然接受了。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气氛陡然紧绷,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对砍了。广陵王神色一变,忽地又缓和下来,开怀地笑了两声,拍拍将军的肩膀:“翁将军倒是处处为了晏大人着想。本王好生羡慕。”
话音刚落,廊子另一头就有两三太监匆匆走过来,远远见着了广陵王与将相三人,忙趋步前来见礼,转而对着广陵王禀报:“王爷,皇上喊您去。”
广陵王眉毛一挑,这几个太监来的还真是时候。他没说什么,漫不经心地把黄玉重新挂上,抿唇朝着将军笑笑,轻哼一声,随太监去了。
见人走得远了,才重归寂静,廊下的铃铛当啷有声。丞相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是心上大石落地,全身都跟虚脱了似的,肌肉都跟酸痛起来。
“总算走了,真是麻烦。”将军不耐烦地撇撇嘴,本来他对这个王爷的印象就没好到哪里去,加上刚才故意百般刁难他的丞相,心里对此人更是恶劣抨击。
丞相转身抱住将军的腰,像是疲惫不堪。他叹一口气,挨在将军的颈窝里,闭上眼睛闻他身上的苍山籽味道,声音闷闷的:“谢谢你。”
将军心疼地拍拍丞相的背,故作轻松道:“咱俩还说啥谢谢啊,多见外。你的就是我的,什么事情,有你一半,也有我一半。”
丞相忽地笑出声来,蔼声长叹,戳了戳将军的耳垂:“是不该说谢谢的,你是晏鹤山的人,我是翁渭侨的人......不对,你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
果然话说到一半就不正经,将军知道丞相这个脾性。这回看在丞相刚从鬼门关回来,将军也没说什么,任由他去了。两人抱了一会儿,直到热得有些受不住了,才并肩走回殿前去。
丞相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他就盼着夜宴赶紧结束,好回他的别院里去看月亮呢。将军专门提醒他不能喝酒,丞相没忍住,偷偷找个没人的地方喝了两杯,觉得酒劲没泸州老窖那么绵,嫌弃了一下,也就没喝了。
天子眼皮底下比不得深宅大院,半天没个人来往。宴席上什么样的人没有,两人只好装作平常的样子,觥筹交错,举杯庆贺。其间不知眉来眼去了多少回,丞相与别人交谈的时候,时常忍不住去瞟将军在哪里,害的别人以为他东张西望,目中无人。
将军何尝不是,见丞相扎在众人中间谈笑有余,心里吃味但又无可奈何,只得一杯一杯喝酒,说啥都是生人勿近的语气。
好容易挨到月上,宫中灯火琉璃交相辉映,月光照亮了富丽的院落。丞相假托家中有事提前离席了,半道把将军叫出来,拉到空旷的地方去,悄声问他:“有没有带别的衣服?”
“什么衣服?”将军手里还端着酒杯,一时不知所以。
“啧。”丞相抬手敲了将军一脑袋,痛心疾首道,“你咋不留个心眼呢,咱们出宫去啊,穿着官服像话么!”
说罢一把夺过将军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月光亮亮的,照在院子里水一样清冽,地上阑珊的影子像是水草。夜虫开始鸣唱了,草丛里传来蛐蛐儿的歌声。
“酒也喝完了,去跟管事的太监招呼一声,完了咱们先去你府上。”丞相说,“宫里没意思,闷得慌。”
将军心中也这样想着呢,他笑着刮刮丞相的鼻梁,也没问什么,转身到后殿去了。丞相抚抚鼻子,笑得水光潋滟,提起黼黻便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