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长醉入深秋_作者:尘印(62)

2019-02-22 尘印

  他在这里,也许真的只是个多余的罪人,真不如当初死在天山大雪中,也好过被师父不闻不问,彻底地冷落。
  连城江上浮冰逐流,江中山峰覆盖着冬雪,远观如柄闪耀着银光的巨大寒剑垂悬苍穹,越发傲视天地。
  琴松拖着个木盘,目不斜视地穿过幽深长廊,垂首踏进尽头的居室。
  纵使案头玉炉内点了檀香,香气馥郁缭绕,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仍即刻冲入他鼻端,耳畔还响起数声几近嘶哑的压抑低喘。
  声音,是趴伏在青玉矮脚书案边的衣胜寒发出的。他瘦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身上却披着件极宽大的灰色衣袍,上面星星点点,染了不少血迹,一段细瘦沾血的小腿露在袍子外,尚在微微颤抖着,几条血丝正沿着小腿蜿蜒淌落,弄脏了他身下的黑石砖。
  他脚边还散落着一地的衣裳,都已被撕扯的破烂不堪。
  比起狼狈万分的衣胜寒,师祭神优雅如旧,正倚在案旁阅看书卷,神色间冷冷淡淡的,仿佛根本就没听到边上那人喉咙里断续溢出的呻吟。
  琴松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将木盘放至师祭神身前的案几上,看到尊主挥手,他会意,收拾起地上的衣服碎片,躬身退出居室。
  他从不曾想到一向清心寡欲对男女均不假辞色的尊主,在天山抓获那天一教教主后,非但破天荒地耗费真力将人救醒,回到祭神峰后,便不打不杀,仅将之囚于居室内。两天前,尊主竟还对那貌若孩童的天一教教主出了手。
  回想起那日送饭时初次撞见这等场面,琴松至今仍觉尴尬,但看尊主这几日的神情似乎与以往并无什么区别,这么做,想必只是为了尽情羞辱天一教教主,只不过这种折磨人的手段未免有失尊主身份。琴松心里忍不住微叹,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等琴松的脚步声完全从长廊间消失,师祭神微挑了下眉,抛了书卷,将木盘里一身新衣服扔到衣胜寒身前。「穿上,吃饭!」
  衣胜寒终于抬起头,一张小脸上竟也血丝纵横,几乎看不清容颜,显得极是可怖。他瞪视着师祭神,从灰袍下伸出手,抓起衣裳就往同样沾满血迹的赤裸身躯上套。
  一身干净衣裳很快就被血迹染脏。
  他吃力地坐直身体,胡乱抹了抹脸上的血,提起筷子,仿佛把木盘里一碟清蒸江鱼想象成最痛恨的仇人,狠狠地戳了下去。
  才吃了几口饭菜,衣胜寒脸上多处细微的小伤口又有鲜血缓慢渗出,他也懒得再擦,只管吃喝。
  等木盘里一半饭菜落了肚,他才放下碗筷,盯着师祭神嘴角若隐若现的一丝不明笑意,嘶声道:「你别得意的太早!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等我功力恢复,我绝不饶你!」
  师祭神眼眸里竟也染上了几分好笑,挪揄提醒对方:「呵,衣教主,你难道想将本座剥皮不成?别忘了,是我把你从天山大雪里救出来的。」
  「谁要你多管闲事?」衣胜寒非但没露出感激,反而恼怒地沉下脸,恨声道:「我那时已经用胎息术护住了心脉,迟早能自己破冰而出,用不着你来救!」
  师祭神也不与他多争辩,只盯住他微微渗血的眼角,最终一晒:「衣师弟,这些年来,你的脾气还是半点也没变!」
  「你再敢叫我师弟看看!」衣胜寒像被人踩中了痛脚,霍地站起,怒视书案后气定神闲的男人。「你是不是嫌我那晚一把火放得还不够,想要我日后将你这祭神峰烧得寸草不留?」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挑衅,师祭神目中的笑意蓦然间消失了,一拂衣袖,衣胜寒整个人顿时被他袖风震飞,跌落到数尺开外。
  「你——」衣胜寒想斥骂,张嘴却吐出一大口鲜血。

  第十四章
  师祭神冷眼坐视他挣扎爬起,淡然替自己斟上一杯茶水,把玩着青玉杯盏,冷笑:「衣教主,既然你不念旧日同门情谊,本座也犯不着再对你客气。你当日率众杀我座下近侍多人,这笔账,本座自会慢慢与你算。」
  衣胜寒咽下嘴里血沫,闻言反倒笑了起来,斜睨师祭神,不屑地道:「杀你几个脓包近侍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有本事,也尽管去找我天一教徒开刀。或者就趁现在我还没恢复内力,动手啊!呃——」
  他正存心挑高对方的怒气,师祭神突出手凌空虚虚一抓,衣胜寒喉头便似被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呼」地被拽到了书案前。
  师祭神一把掐住衣胜寒纤细的脖子,悠然微笑道:「你想激本座出手杀了你,免得再活受罪?衣教主,恐怕要令你失望了。你我难得重逢,本座还想要好好款待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