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猩捞月/优雅的猩猩在捞月_作者:mnbvcxz(27)


  那个野人脑子有点问题,时而清醒些,时而疯傻些,有时候清醒了,也会说些煞人心口的话,那双凶悍的眼睛瞪着他,眼底却是孩子般脆弱茫然的光芒。
  白明轩记得自己从来没有给野人画过画。
  他是历州最有名的才子,入画的不是秀丽山河便是倾国佳人,怎会去画一只大猩猩浪费笔墨。
  可他恍惚着坐在故园小亭里,夏日燥人的风穿过纱帐徐徐抚过面颊。
  他看着那个野人沉默的背影,轻声说:“好。”
  野人长什么样子?
  九尺有余的身形,肌肉喷张的手臂。
  衣服总是乱糟糟的,头发胡子盖着脸,只露出那双带着疤痕的凶悍眼睛。
  白明轩坐在明月皎皎的梨花树下,边回忆,边蘸着浓墨在宣纸上细细勾勒。
  那是一双如星如夜的眼睛,痴傻的时候像条狗,清醒的时候又阴沉得可怕。
  白明轩画着画着,却画出了另一个人。
  龙袍狰狞,金冠束发,长眉之下是不怒自威的天子容颜,正在画中阴狠地对他冷笑。
  白明轩痛得惨叫,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跌倒在地上,挣扎着向前:“不……陛下……不……不……”
  鼓胀的孕肚撑开了腰带,婴儿濒死的啼哭声凄厉地响在耳边。
  白明轩被皇帝抓住头发扯回原地,暴戾的帝王在他耳边低喃:“别走,明轩……明轩……朕不会放你离开,朕生生世世都不会放你走!”
  白明轩流着泪痛苦摇头,腹中胎儿疯狂挣扎着。
  那年他奉旨前去历州行宫侍驾,父母说,伴君如伴虎,白家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他万事小心平安归来。
  朋友们说,陛下南巡时召当地才子名流赏画品茗是常事,不过数日便能领赏回来,何必忧心。
  可他那一去,却与前尘旧人断离天涯。
  那一日……那一日皇帝让他回家告别,他为何不肯下轿?为何不肯与父母想见!
  因为他怕,因为他心中羞耻,因为他怕父母责难。
  于是,奉旨离家那一日,原本以为数日便回,没想到却成了此生永诀。
  白明轩跪在奈何桥头,看着父母远去的背景嚎啕大哭。
  他这一生总是端着憋着,非要到九泉之下不可追,才哭得如此歇斯底里泣不成声。
  回不去了……
  九和镇里那些风暖天明静谧闲适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物成他物,人非旧人。
  此心已去黄泉路,留得草木无用身。
  皇宫中,难产昏迷的玉妃娘娘,已经昏睡了半月有余。
  白明轩非真正的女子之身,分娩本就艰难,更别说他一簪子插进了自己的脖子,能活下来已是万分不易。
  皇帝每天下朝之后,就来明月宫守着。
  他害怕白明轩睁开眼睛的时候看不见他,又生出寻死之心。
  他脑海中那些前尘旧事依旧模模糊糊的,时而好些,时而疯些。
  皇帝捧着白明轩的手,喃喃道:“明轩,朕记不清了……是朕的错,朕忘了好多事,到现在都没有全部想起来。你父母之死,不是朕的命令,但朕一定会彻查真相,把凶手千刀万剐。你别走,别离开朕,别走行吗……”
  他想起了当年离开白家的时候,那个锦衣玉带的老人对他说:“你本是皇子,却被皇上和皇后丢弃在护城河中。如今老皇帝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你是想一辈子做个遭白家厌弃的疯傻野狗,还是做个能让白明轩倾慕于你的一国之君?”
  他知晓自己肮脏粗野兽性未退,虽然白明轩对他百般纵容,却也不知日后又会如何。
  他一生疯疯癫癫的在天堑山里乱闯,常年与野兽为伍,和蛇虫为伴,几十年来未觉不妥。
  唯有遇到白明轩,让他想做个真正的人。
  可他到底是只野兽,哪怕金冠束发披上龙袍,也不知道一个人该怎么去爱另一个人。
  只会掠夺,只会占有。
  皇帝头中又开始痛,他疲惫地埋首在白明轩白皙的掌心,贪恋着白明轩身上清冽冰冷的淡香。
  白家父母的死因还未调查清楚,他胸中愧疚闷痛,却如在雾中寻踪,找不到线索。
  太阳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地疼着,皇帝恍惚中想起了告发白家谋反的那位白崇山的故友。
  那双寡淡冷肃的眼睛遥遥看着他,便让他痛不欲生。
  皇帝忍着脑海中的痛意猛地起身:“杨谂如今在何处?”
  杨谂是个没什么用的人。
  苏显琛派人试探过,他只知道白家和反贼有所牵连,却不知道白崇山夫妇和莘妃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