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_作者:胶东大葱(171)

2019-01-19 胶东大葱

王修一时没多想,嘴比脑子快:“知道,这是他大儿子,生母在长崎。说起来其实也是晏人,只是父辈到倭国做生意就归化倭族,改了个姓叫田崎……”
李奉恕笑一声:“姓也是能改的。”
王修一看要坏,赶紧找补:“只是个做生意的,估计也没想什么大道理……”
李奉恕一直揉太阳穴,眉头一跳一跳。王修道:“是不是晒太久了?”他掏出薄荷油,站在李奉恕身后帮他按穴位。清凉的薄荷气稍稍驱散燥热,李奉恕闭着眼睛,嘴里啧一声。王修轻声道:“我看那葱长得真好,鲜嫩嫩的,太水灵了。很久没吃鲜葱,晚上能不能让我吃一点?”
李奉恕表情见好,松快下来:“还是嫩苗,只给你掐一顿。”
王修保持安静,一会儿李奉恕终于带点笑意:“怎么不说了?什么曾芝龙陈家兄弟的。”
王修清清嗓子:“讲完了。”

李奉恕真的有点头痛,王修冰凉的手指点在太阳穴上,一摁一摁,把他心里那口火给摁熄了。
“知不知道太祖为什么要海禁。”
“打击……倭寇?”
“立国初,白银疯狂流入民间。走私是个好法子,银子用海水一洗,无影无踪。税收收不上,太祖他老人家只能快刀斩乱麻。咱们这个帝国,其实刚立国时,就因为银子差点崩溃。”
王修心里一咯噔,以前倒是没听说过。李奉恕把玩王修的手,搓手心里那条蜈蚣:“不是没想过办法,发行宝钞想把民间银子都收回来。失败了。太祖他老人家如此英明,宝钞应该是个好办法的……到底是哪里出问题呢?”
王修在他身后弯下腰:“都是钱闹的。”
李奉恕笑:“对,都是钱闹的。”
过一会儿,李奉恕倦声道:“你……最近是不是一直研究海防上的事儿,看没看《倭变事略》?”
王修早就开始到处买曾芝龙的消息,看倭寇闹得最凶的时候的书。他轻声回答:“看过。”
“背来听听。”
王修犹豫:“这个……”
“你背。”
王修轻叹,一个字一个字背起来。他声音不高,可惜每个字都是刀蘸血刻骨,背得他自己毛骨悚然。
“……贼皆髡头鸟音,有枪刀弓矢……”
“贼深入内地,杀掠甚惨,数百里内,人皆窜亡,困苦极矣。”
“自是遇人即砍杀,死者无算。”
“吾盐被寇者四,死者约三千七百有奇。”
“入姜家,杀伯侄无人。一侄孩提宿床上,杀之,取血清酒饮之。”
“所掠蚕茧,令妇女在寺缲丝,裸形戏辱之状,惨不可言。“
“凡四旬有三日,杀害数千人,荡民产数万家。”
“二十八日寇省城;犯湖州市,大肆毁掠,东自江口至西兴坝,西自楼下至北新关,一望赭然,杀人无算,城边流血数十里。”
响晴午后,安宁静谧。窗外的风都刮得慢吞吞。小皇帝被太后捉去听经,今天没来。李奉恕靠在王修怀里闭目,王修缓缓背诵,看向正堂的门外。鲁王府修得敞亮,坐在正堂能看得到门外的天。王修的声音温和安定,在李奉恕耳边讲述一字一句皆是血的过往,想着未来。未来如何?
天下皆为王土,海面……绝不例外。
宗政鸢出城跟周烈对练枪法,打得酣畅淋漓。宗政鸢大笑:“都看见我了,一个一个蠢蠢动心思。既然马匪可以,海盗当然也行,你说是吧。”
周烈家世代军官,完全不能理解宗政鸢的心境,只是专心跟他对招拆招。他气力过人,宗政鸢技巧惊人,势均力敌所以打得过瘾。宗政鸢收了笑容,冷声道:“怎么也不看我家满门忠烈,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全都为国尽忠,就剩我一个。曾芝龙也想,先捐两代人。”
周烈看宗政鸢,宗政鸢愤怒:“别分心!”
周烈被宗政鸢逼得连连后退,索性一立枪:“练枪习武不是为了撒火,你要不要冷静一会儿。”
宗政鸢用拇指一抹下巴:“我训练轻兵营,也是提着脑袋的。朝廷当初真查我谋反,我得诛九族,虽然九族只有我一个。我九族都赤胆忠心,就看那些想入非非的做不做得到。谁知道,说不准曾芝龙和他儿子是什么材料呢。”
宁一麟是个看上去平淡无奇的中年人。四十来岁,肚子微凸,满脸和气。李奉恕在武英殿召见他,瞧他落落大方,行事进退得当,心里倒有几丝好感。
宁一麟表面上是福建都司断事司断事,正六品。他要真是老老实实一个低级官员,大概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进紫禁城,所以他不是。李奉恕饶有兴味地听宁一麟介绍福建的风土人情,宁断事无疑是个好说书人,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胡建味官话把八山一水一分田的灵动采撷到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