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嫌朕多管闲事?”元子攸一摔筷子,“混账东西,朕好心救你你还不耐烦了?想死朕现在就把你送回牢里去!”
元彧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再不敢当着元子攸的面提回府的事。
来到寝宫已经大半个月了,除了头一天夜里被允许往府里送过一次口信,之后他就再没有和家里人取得过联系。元子攸翻脸比翻书快,常常是笑着笑着就发起怒来,元彧摸不透他的心思,更不敢询问外面的情况,一个月下来活活愁掉了八斤肉。
寝宫里有人愁,寝宫外也有人愁。
元天穆派人包围了元彧的府邸,从早到晚地候着,预备着一旦元彧出现就把他逮起来。这回一定不再耍什么花样了,人一到手就地处决。然而一个月过去了,元彧像是死在了皇帝的寝宫里,连个影子都没有出现过。元天穆在心里把元子攸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最后无计可施,只得如实汇报尔朱荣。
几天后送信的小兵回来了。元天穆急不可待地招呼了他:“将军说什么了?”
小兵道:“将军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怎么可能……真一个字也没说?”
“将军说,他知道了。”
“这不是废话嘛!你下去下去……”元天穆喝退了小兵,紧张兮兮地搓着手,怀疑尔朱荣这是生自己的气了。
尔朱荣没生元天穆的气。
他甚至没生元子攸的气——不是不气,是没工夫气。起义军的顽固超乎了他的想象。有个叫韩楼的匈奴人领着一帮亡命之徒,不知怎么的和葛荣的残部搅到了一块儿,在夜里偷袭尔朱荣的先锋队。主将贺拔胜此时不在营中,秀容士兵群龙无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尔朱荣闻讯率兵连夜从中山赶往蓟城,行到途中忽又传来消息,说是贺拔胜的手下别将独孤信已经整集兵马与韩楼的人僵持上了。
独孤信原本是葛荣的部下,邺城之战后受降投靠了秀荣军。尔朱荣尚不清楚他的底细和能耐,见他自作主张,擅自行动,心里又气又急。元天穆的人赶在这个时候去跟他汇报宫里的事情,他打心底里觉得不耐烦,接过书信潦草地看了两眼,手一挥就把人送走了。
元彧不知道自己暂时获得了安全,仍是期期艾艾地在寝宫里过着内忧外患的日子。
前阵子元子攸叫人翻修了明光殿作为他的办公场所,临时审议院解决不了的案子可直接送至那里,皇帝亲自出面定夺。老百姓一看告示,“狱成皆呈,帝亲临问”,一个个都呼天抢地地跑到审议院门口请求天子为民做主。元子攸兴致勃勃地来者不拒,什么都要看上一眼,一时间明光殿上案卷如山。
元子攸三天两头的往明光殿跑,待在寝宫里的时间比以前少了很多。元彧总算得了些许自由,自由的同时又感到无事可做。看似管家的严朔经常一天到头都不见人影,即使出现了也是木着一张脸不怎么搭理人。城阳王倒是三番五次地来拜见元子攸,有时候等得无聊就一个人在寝宫里四处晃悠,晃着晃着就撞见了同样无聊的元彧。
说起来元徽和元彧还有些微薄的亲戚关系,孝昌时一度同朝为官,可以说渊源颇深。然而此二人长期不和,明里暗里地互相看不顺眼。在元彧看来元徽是个不折不扣的势利小人,而元徽则认为元彧唧唧歪歪,是个装腔作势的小白脸。如今世道变迁,两个人在皇帝的后花园里重又相遇,虽没了功夫贬低对方,但仍旧是各怀心思,相对无言。
傍晚的时候元子攸从明光殿回来,还带来了前线的捷报。
贺拔胜手下别将独孤信单枪匹马,一举擒拿了前来偷袭的敌方主将袁肆周。闻讯赶来的秀荣军趁胜追击,连夜将韩楼的起义部队消灭殆尽。
“这个叫独孤信的家伙是从哪儿来的?以前没听说过啊。”
“鲜卑人,原本是起义军的小头目,后来受降,跟了尔朱荣……”严朔紧跟着元子攸进了里院,远远地忽然望见殿侧的回廊下面有个人影在来回游荡,似是元徽。皱了皱眉头,他扬手招来一个小仆,向其低声耳语了两句。小仆点点头退下了。
严朔引元子攸进了屋。
“尔朱荣可真有本事。”元子攸办了一天的工,简直累的有些头晕目眩,“天底下厉害的人都被他笼络了去,难怪没人打得过他。”侧身靠在床头,他边打哈欠边看着严朔忙忙碌碌地招呼婢女上茶烧水,心想严朔也是真有本事,跟个总管似的,什么都会干。
“不管怎么说,就目前的战况来说,这一仗我们是赢定了。依我看不出两三个月,尔朱荣就该回来了。”元子悠嘀嘀咕咕地掐指算着,忽然笑嘻嘻地一仰头望向门外:“你说呢,元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