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刑事犯罪科_作者:石头羊(241)


  他怎么会落到如此凄惨地步。
  而最惨烈的是,他一直以来都试图去抵抗改变的命运,也到底还是落到了他身上。
  他无法如实地告诉任何人关于他自己的痛苦,关于他自己的挣扎,连他的母亲都不能,只能将这一切深埋在他那本不过也是个少年郎的身体里。
  段鸮真的是自私到一心想做官么。
  段鸮真的是冷酷到一点都不想救这里的每一个人么。
  不,不是的,他真的不是这样的。
  是命。
  是这世上最不可捉摸的命运啊。
  那小小的女孩子阿俏临死前。
  曾望着段鸮那一双像星星般光明的眼睛不停地落泪,她似乎很告诉他,求您以后都不要为别人,而一直这么难受地活了。
  您今年也才二十一岁,那么年轻,你往后的日子还长。
  他的一生真的不该一直吃那么多的苦。
  真的不该,他是个那么好的人啊。
  那一夜,在明伯的记忆中,才二十一岁的段鸮一个人在那记忆里的黑暗处坐了许久。
  明伯再见他时,他看上去比已经死去的阿俏还要瘦削苍白,瘦的脱了人形,明明才是二十多岁的,却好像疲惫麻木地想要死去一样。
  他身体上的枷锁已经卸下了。
  但是心上的枷锁,却远远没有结束。
  黑暗,冰冷笼罩着他,令他的喉咙多年来不得一丝喘息。
  他早已少年时就流干了生命里的每一滴泪。
  因他告诉过自己,永远不要在这一生留下一滴泪,直到这一刻,他整个人仿佛煎熬痛苦地下一秒就要死去之时,他也没有一滴泪。
  可他再也吃不下任何正常的东西了。
  他也没办法让自己再好好地面对如今的自己了。
  但明伯却看得整个人恍惚,两行说不清道不明的泪跟着面颊就滚落了下来。
  他知道,那些死去的性命,就是眼前这个不过二十一岁的身体里滚烫鲜血里的唯一一滴泪,是段鸮心里斑驳淋漓,被剥皮拆骨般痛苦煎熬的泪。
  终于,兖州之劫结束了。
  段鸮用他的坚持,令数万条人命得以在战事中被保全,得到了世宗那一年的最高嘉奖。
  ——南军机。
  段玉衡之名,即将为世人所知。
  相比起最初受害的人,最终得救的人更多,而兖州地上本还要持续洪涝灾害的饥荒也终于是等到了。
  他从此就要真正地平步青云。
  为圣上所用,去实现他心中的那一番志向了。
  多年隐藏锋芒,终究到那一天,他到底踏出了那一步,去往京城,他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做了一件事。
  一件为民除恶,伸张正义的痛快之事。
  鱼肚案。
  那让段玉衡这个名字真正扬名天下的第一案。
  那个在牢狱中,后来被段鸮用一把一把的观音土活活撑死的贪官。
  那个将万贯家财填在鱼肚中,害的兖州百姓惨死的贪官。
  就是当年害的整个兖州百姓都陷入饥荒之中,饿到只能吃观音土,害他因此得了异食之癖的幕后黑手。
  段鸮少年时,总希望来日继承段家先祖遗志。
  可到头来,他真正入官场的那一日,第一个挥刀要铲的就是当日的仇人。
  当年害的兖州百姓因饥荒而死的贪官惨死。
  所有人的大仇得报,可阿俏和兖州那些死去的百姓却也再回不来了。
  那个一点点消失在过去岁月里中,连只是觉得伤心都要一个人躲起来的少年人也再也回不来了。
  这世上留下的,唯有一个段玉衡而已。
  他是心怀天下的少年才子,是世宗亲任的前朝进士,他将满身风骨化为公堂正义,却此生再也没有回过一次自己的家乡。
  也是这一年,段鸮生命里的最后一个亲人终是故去了。
  老夫人也走了,他成了这真正的孤家寡人。
  可明伯曾以为,老夫人恨透了自己的儿子。
  因为当年段鸮踏出那一步时,老夫人气的发了魔怔,日日都在咒骂他赶紧死,让他永远地滚出去,一生一世都不要再回家了。
  但在老夫人临要过世前,却在病重模糊中对着身边伺候的下人说了一件很奇怪的话,她让下人等她去了之后,把她的灵位一定要摆在家门口最明显的地方。
  任何人一推门走进来,就能立刻让她的灵牌一眼就能看见的那种。
  她这一日日地,到底在等着谁跨过这道祖宅的大门推门进来呢,没有人知道,但在那灵位的正前方,是段家老宅正堂前还挂着一副书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