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遣楹_作者:凶凶是小熊(10)


  “是了,那还是个嫡出长子,李府上下都说大夫人贤良淑德,又是大家闺秀,待我们这些下人又是极好的,可惜别红是没能有那个福气见过。”别红轻轻叹了一口气,“想必这个八少爷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好几个与八少爷打过照面的姐姐都说他生得跟尤夫人像呢。”
  “怎么,现在的二夫人待你们不好?”
  “也不是。”别红压低了声,瞥了一眼窗外,“别红也说不上。”
  那曾夫人虽不是惹是生非的主,但生得一副刻薄善妒相,再加上一直冷着一张脸,着实是不怎么讨喜。晓舟珩道:“你又没受过尤夫人恩惠,二夫人又不曾苛刻对你,人云亦云可不好;再者,你怎就知道这个认亲的少爷是真的了?”晓舟珩语气语气颇有些严厉,一方面觉得别红这小丫头愚昧的很,别人说甚么信甚么;另一方面觉得方才那李终南口无遮拦,心中有气。“若是六少爷或是李将军回来,见到这么个冒牌货,生得好看有甚么用,指不定要把他生吞活剥了去。更何况,他若是你嘴里那个鬼外子,又该如何?”
  李府上下虽不苛待一众下人,却是治下极严。这些小婢子们稍有差池,便予膺惩。少则少食一餐,多则挨好几下鞭子。
  这下别红不知是被晓舟珩呵住了,还是被李府的家规唬住了,再或是惧怕鬼外子,一愣神,低声道,“婢子愚昧,婢子说错话了,求先生原谅。”
  见别红一脸委屈,晓舟珩十分无奈,“不是训斥你,你在小生面前说不打紧,若是哪个有心的人听了去,告诉二夫人,有你受的。”
  别红毕竟是个小姑娘,只觉得晓舟珩是为自己着想,哪里还想到其他,见晓舟珩如此说来,便傻傻一笑,吐吐舌头,退了下去。
  与别红这样一说,晓舟珩不知为何心中堵得慌,又侧卧看了半响书,可是那书上的字像是长了刺似的,竟是一个字也看不进。虽是到了午时,晓舟珩全无胃口,也不见别红传膳,于是便起身去里屋的青竹书架上取了新的纸笔,摊铺于案,沉声唤道,“别红,磨墨。”
  连唤几声都不见别红人影,此时雨早已停,太阳稍微驱走些阴云,晓舟珩正欲起身去寻人,门却自己推开了一条缝。
  来人竟是才分别不久的楼北吟,方才那人才与自己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却是让晓舟珩惊怖不已:他手指一挑,指向匾于书斋后墙上的一行大字——“绝艳先生,妄言了,在下说的是那几字。”
  此刻只见楼北吟探了探头,笑盈盈道:“可是在下打扰绝艳先生了。”
  “不敢,楼大人与吕大人负衡据鼎,怎会有打扰一说。”晓舟珩连忙边起身边将手中书稿掖了掖,却还是被楼北吟眼尖地盯着了,于是向前几步探头道:“先生在写些甚么?”
  瞧着我朝最年轻的状元郎楼北吟愈走愈近,晓舟珩毫无躲闪,直直迎上那人目光,浅笑道:“征鸿甚游思万愁。”
  也不知是不是晓舟珩的笑过于突兀,还是那一句词让来者想到了甚么,楼北吟果真脚下一顿,道:“绝艳先生是在考在下学问么?”
  晓舟珩摇头:“岂敢,楼大人方才小生偶然想到这一句,总是觉得这‘思万愁’不似那么恰当。”
  “如此,‘思’似乎用得确实有些不妥,有待斟酌,在下斗胆换成啼字,不知如何?”还不待晓舟珩应声,只听楼北吟又道,“方才与先生说道那鬼外子之案,不知先生还有没有兴趣听?”
  晓舟珩道:“自然是有兴趣,楼大人说这次的镇江杨府案更为不堪?”
  “是了。”楼北吟将手背在后面,垂着头,自顾自在房内踱步起来,“在下初入刑部之时在刑部尚书玉笙寒玉大人身边帮衬过一段时间,所以知晓几十年那些案子是真真发生过,且比坊间传说更甚。”
  “如何?”晓舟珩下意识问了出来,楼北吟停下脚步,侧过头来直勾勾盯着自己,那表情甚是扭曲——眉头堆积着阴霾,眼底泛着不明的悲怆,双袖下握成拳的手微微泛青,人身止不住的颤栗,一瞬间氛围甚是诡异,晓舟珩悚然一惊,自觉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两人就这么以奇怪的状态伫立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终于,还是楼北吟开了口,声音喑哑干涩,“始于常州安氏全家,舌头被割去;松江卞氏全家,十指皆失;常州吴氏,全家上下十余口皆被钉于插满刀片的树上;嘉兴刘氏全族绑于艳阳下活活灼烧致死……绝艳先生可是想到了甚么?”
  在鬼节听到这些,晓舟珩虚汗淋淋,当下就想朗声诵读一遍金刚经,再去寺里求一发平安符;见楼北吟突然发问,晓舟珩只得道,“这些可不都是阴曹地府的受刑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