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常越想越怕。转念,却又想到,先前释郗容曾在意他是否淫乱,那么,如果给释郗容知道他其实还青涩……其实他根本还不曾经历那回事,这样,会不会让释郗容高兴?因这高兴,能不能抵消他的欺骗?
如果把自己给你,你,会喜欢我多一点,还是恨我多一点?
「释郗……」丁常悲哀地叫着,太多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而就在他叫出那两个字的同时,一直闭着眼的释郗容霍然睁眼,他的所有举动也一并停下来。
似乎不能很快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有好一阵子就愣在那里,不声不响也不动。
终于,他缓缓抬起头,看进丁常的眼。丁常眼中闪动的光,被他错认为是泪光。
他的心口一窒,紧紧蹙起眉,「对不起……」
他有太多事需要道歉。
「对不起……」丁常喃喃地重复一遍。
这世上还有什么字眼,能比这三个字更伤人?
他的神情说悲不是悲,说怨不是怨,很复杂,却又像是空洞的,让人不忍卒睹。释郗容将丁常从身上抱下去,让他躺下,又拉起被褥将他身子盖住。
而后,释郗容站起来,在床边凝视着丁常的脸,他紧紧闭起的眼微微颤动。
「常儿,若你宁愿没有我这个爹,我会放你离去。」释郗容真挚地说,别过头看着丁常露出被褥外的脚尖,「我这样说不是为了伤你其实我也希望,我不是你爹。」我也已经不想再做你爹。
他离开房间很久之后,丁常才张开眼,似乎出了好一会儿神,忽然笑了。
一句话,已让他开始原谅那个人。
夏夜,草木繁盛的庭院里,开始有萤火虫飞舞。
释郗容独自坐在石桌旁,托腮看着草木间的点点绿光,神色一时深邃,一时幽远。
耳中忽然传来脚步声,他本不想理会,但是他发现,那脚步声停下来之后很久都没有动静。他这才转过头,在回廊处,看见丁常站在那里,似乎在踌躇要不要过来。
这五天来,两人不曾碰面。乍然在此相见,尴尬难免,更多的却是欣喜。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五日不见,岂非十五载?
「常儿。」释郗容决定将丁常唤过来,想近距离看看他。而且他也的确有事,想要知会丁常一声。
「嗯。」丁常应了声,终于拿定主意走上前,在释郗容身侧不远处的草丛前站定。
「你……似乎瘦了。」释郗容怜惜地上下打量他。
「是吗?」丁常摸摸面颊,不以为意地笑笑,「也许吧,每天学习很辛苦呢!不过这几天,我稍稍能吃饱饭了喔!」
闻言,释郗容不禁莞尔,笑意却在下一瞬隐于唇边。
为什么?那晚的事过后,丁常看起来竟还是如此开朗。他以为丁常一定已将自己恨透,而他却对自己轻松谈笑。
这小子,怎么能如此特别,如此窝心?
释郗容站起来,走到丁常身旁,定定望着他的侧脸,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抚一抚他的脸,他却蓦然转过头来。
他的手霎时僵在半空,收回来显得奇怪,继续探出去,却没了底气。
也许这小子只是强颜欢笑,而他的触碰,会撕裂那脸上的面具,对他露出憎恶的眼神。
他可以忍受风霜雪雨,可以忍受刀光剑影,却不能忍受这小子的一记厌恶眼神。
眼角掠过一个小光点,释郗容顺势将那只不知如何处置的手一转,合掌,握住了那个小光点。再摊开掌时,那只可怜的萤火虫竟已不幸被他捏死。
「噗……」丁常失笑,「只是一只小虫子,你不用拿杀敌的态度待它吧!」
释郗容不禁尴尬,但是看着丁常那俏皮的笑靥,却又觉得无限温暖。
「哎呀,要说杀敌,的确你厉害,但要说捉虫子呢,恐怕还是我比较拿手。」说着,丁常往光点聚集的草丛间走去。
他猫着腰,屏息凝神,准备大干一场。却不知哪儿刮来的一阵疾风,萤火虫纷纷离开草叶,飞往高处。
「啊,不要跑。」丁常在原地跳来跳去,然而萤火虫飞得太高,他够不着。
见此情形,释郗容走上前,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将丁常拦腰一抱,轻而易举便将人举过头顶,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肩上。
「哇。」丁常难免吓一跳,旋即明白过来他这样做的缘由,于是不多问,开始专心捉萤火虫。
释郗容很高,坐在他肩上,丁常觉得连大地都离自己很遥远,离天空则近了许多。
丁常忽然觉得心情雀跃,一边大笑,一边拿两只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已经看不出他是在捉虫还是一心玩闹。
过了一阵子,他才说:「好了,放我下来吧!」
释郗容将丁常放回地上,随即,看见他将一只拳头伸到自己面前,神秘兮兮地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