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教过他,接受别的馈赠一定要道谢。
“不客气。”见小望之如此郑重道谢,白起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抬手挠挠头。
“多谢!”韩彦接过信,拍了拍白起的肩膀。
除了这二字,别的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白起顶风冒雪特地回来给他送信的这份情义,他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间!
白起嘿嘿笑道:“韩大哥跟我还这么客气!大家一个寨子里住着,那就是一家人,不外气!”
张猎户心直口快,见状哈哈笑道:“想当初贤侄刚来时,你小子还不服气人家,特地回来挑战呢!没想到这还不到一年,你张口闭口就‘韩大哥长’‘韩大哥短’的了,亲热得跟一家人似的!”
想到自己当初的无知无畏,白起刷地涨红了脸,难为情地挠挠头,嘿嘿笑道:“我那不是少不更事,有眼不识金镶玉嘛!张大叔您就不要再揪着这茬儿不放了……”
“人家两个孩子好好的,偏你一个做长辈的反倒是在这里‘搅事儿’!”张李氏瞪了张猎户一眼,夹了一大块肉到他碗里,堵住他的嘴。
张猎户哈哈直笑,见白起又羞又窘的,遂体贴地转了话题。
“外头风大雪大的,你骑马赶这一路肯定又冷又累的了吧,赶紧先整两口小酒,暖暖身子!”张猎户说着,又拿出一个小酒杯,斟满酒,递给白起。
“哎,多谢张大叔!”白起连忙接过,一饮而尽。
舒予去灶房拿了新碗筷,递给白起,见状笑道:“你可千万别听我爹的,他就只记着喝酒呢!你先吃两口菜垫垫肚子,再喝酒,省得烧胃又上头。”
白起赶紧接过碗筷,真诚道谢:“多谢多谢!”
于是大人们重新坐下来,围炉吃饭喝酒闲聊。
小肚子早就吃得饱饱的小望之,拿了糖果,自去偎在舒予身边剥了吃。
外头风雪交加,屋子里却炉火融融,欢声笑语,恍若三春。
……
等到人都走了,哄睡了小望之,韩彦这才拿出漆封完好的信件,拆阅来读。
依旧是一篇论茶的心得,然而刚看完第一行,韩彦立刻就变了神色。
这封信不是庄贤写给他的,而是父亲写来的!
也就是说,庄贤已经成功地将两人通讯的秘密方式告诉了父亲,并且获得父亲的认可!
这真是太好了!
事情竟然出乎意料地顺利!
一直以来,他都不觉得自己是父亲期望中的“好儿子”——不听管教、不锐意于仕途进取、不去承担家族责任……
所以当初去信请庄贤帮忙时,他也只是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姑且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
本以为庄贤得费好一番唇舌,下好一番工夫去磨,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就收了父亲的来信!
韩彦稳稳心神,接着朝下看去。
他以为父亲会一如既往地责备他的经年未归,痛斥他长姐不幸时未曾回京奔丧……总之一见到他就是各种教训指责和失望不满。
然而让他惊诧的是,父亲竟然只是在信中询问了他如今的处境,并且叮嘱他万事都要以保全自我为第一要务。
“吾与汝母今俱已年迈,经汝姊不幸一事,憔悴枯槁,已再经不起任何风波。盼汝平安,盼汝早归……”
眼圈蓦地发红,韩彦抿紧唇,将所有的悲咽痛苦都死死地压在心底。 夜半时分,风雪渐收。
彤云散去,天朗气清。
西天里一弯银月低悬,漫天的星子在这寂静的冬夜里愈发地璀璨耀目起来。
星月的光辉洒落在厚厚皑皑的积雪之上,反射出的光映亮了整座山林,也透过窗纸映照进了屋内。
韩彦从悲伤与回忆里挣脱而出,将讧出被窝、露着小肚皮四脚八叉地躺在炕床上的小望之重新抱进被窝,掖好被角,这才起身吹熄恹恹的灯光,映着星辉雪光,去了隔壁的书房。
推窗而立,一股清寒爽利的夜风顿时直窜进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可精神也愈发地清醒明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