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多少怨偶,就是这样产生的,不论前世还是今生。
譬如前世的她,又譬如眼前这对相濡以沫却又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的父母。
呼呼呼——
笃笃笃——
呼啸的风雪声中夹杂着不甚清晰的敲门声。
“我出去去看看。”张猎户耳朵一动,冲灶房喊道。
灶房里切菜的声音顿了顿,又继续响了起来。
张猎户放下弓箭,起身裹紧了皮袄,戴上皮帽,又瞅了自家女儿一眼。
舒予乖觉地缩回脑袋,放下毛毡帘子。
张猎户这才把门打开一条缝,侧身从缝隙里挤了出去。
饶是如此,呼啸的风雪还是趁机钻入,一股子寒意穿过毡帘,沁入里屋。
哪怕是裹着厚厚的被子,也能感受到那股子凉意,舒予慌忙往被窝里又钻了钻,只露出一双圆溜溜晶晶亮的眼睛来。
张猎户一出去,赶紧又将门紧紧地阖上,这才转身朝院门口走去。
没过脚踝的深雪上,立刻留下一行深深的足迹。
“谁啊?”张猎户边弓着身子往前走,边用手搭眉遮雪地高声问道,“啥事儿啊?”
这么大的风雪,如果不是有事,大家轻易都不出门的。
院门口那个臃肿的身形,佝偻着腰,颤声回道:“老乡,外乡人到此风雪迷了路,特来投宿。”
这种事情在大冬天时有发生,张猎户见多不怪,连忙加快了脚步。
天寒地冻的,这人也不知道在风雪中迷路多久了,可别给冻坏咯!
顿时,厚厚的积雪被皮靴扬起细碎的雪花,蒙蒙如雾。
“咯吱”一声,柴门被从里面打开。
韩彦抬头,看着眼前憨厚朴实的猎户和他身后的几间房舍,以及风雪中那缕不断地从烟囱中升起又很快就被吹散不可见的炊烟,终于长舒一口气。
从此后远离宫禁倾轧、朝堂争斗,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大周的皇嗣血脉,终于挣出生天了!
今生,他定要这朗朗乾坤理通政和国泰民安!
“在下韩彦,京都人士,遇乱出京避祸,多谢老乡收容。”韩彦躬身恳谢。 张猎户一如既往热情地迎客进门,路经灶房时,高声嘱咐道:“家里来客了,多做些饭菜,再烫壶酒来!”
冰天雪地里迷了路,身上肯定早就冻得没啥热气了,喝杯老酒,正好暖暖身子。
“哎!”张李氏在灶房里爽脆地应了。
往常大雪封山的日子,也总会不时有迷路的行人前来叩门投宿,对于山里的猎户来说,他们早就习惯了。
韩彦有礼地道了声“多谢”。
张猎户咧嘴呵呵笑,率先推开门,请韩彦先进去,紧跟着自己也闪身进去,反手快速关紧了门,将肆虐的风雪都挡在门外。
“先把身上的雪去了。”张猎户顺手从门边的墙壁上取下两把小笤帚,一把递给韩彦,一把自己留着用。
韩彦道了声谢,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小心翼翼地将身前厚厚的斗篷打开,露出里头的襁褓来。
张猎户一回头看着襁褓里头红扑扑的小儿脸,顿时惊呆了。
竟然还藏着个小婴孩,看摸样约莫有七八个月大。
怪不得方才这个外乡人一直弓着腰,用双手捂着前胸腹部!
他还以为他是冻得受不住了呢,原来是在护着怀里的孩子!
“孩子怎么样了?”张猎户顾不得给自己除雪,连忙伸手接过韩彦的斗篷,一面小心地轻轻抖落上面的雪花,一面转头问道。
韩彦谢过了张猎户,忙将孩子紧紧地护在心口仔细地察看一番,抬头笑道:“一直裹在斗篷里,没有吹着冷风,应该并无大碍。”
斗篷用白狐裘裁成,里面还衬着厚厚的夹棉,既遮风挡雪又温和保暖。
张猎户点点头,将除过雪的斗篷挂在墙上,又拿扫帚扫落了身上的雪,请韩彦抱着孩子到炉火旁取暖。